我轻轻拍着他的背,感受着他身体的微微颤抖,像安抚一个受尽委屈终于找到依靠的孩子:“没事了,都过去了,陆自云,都过去了。”
陆自云却敏锐地注意到了我无名指上的戒指。他拉起我的手,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闪着微光的银环上,带着无声的、紧张的询问。
我无奈地笑了笑,将戒指轻轻取下,放在掌心:“这个只是装饰,也是为了在外面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紧绷的肩膀瞬间松弛下来,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一旁的王磊摸了摸鼻子,补充道:“哥在家里治疗时,情况越来越糟,已经有……自杀倾向了。医生警告林总,不能再把他关着了,必须放他出来‘找人’,否则人可能就真的没了。”
“林总没办法,派人陪着哥到处找你。可人海茫茫,上哪儿偶遇去?哥就认准了石屏,说你一定会来。这一等,就是五年。说来也怪,在外面,他不跟人接触,病情反而稳定些,至少没有攻击行为了,就是睡眠依旧糟糕得厉害。”
我看着他清瘦的、带着倦意的侧脸,心疼难以抑制,声音哽咽:“你怎么……能把自己过成这样。”
陆自云转过头,目光澄澈而专注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他唯一的光源,轻声说:“没有你,我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
我的心被重重一撞,酸楚与感动交织。“你……”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我清楚我们之间那份未曾言明却彼此心照不宣的情愫,可那段感情还没来得及茁壮,就被硬生生掐断。如今时过境迁,我们都不再是当年的自己。他或许还停留在记忆里那个纯真热烈的女孩形象,而我已经三十岁,经历了社会的磨砺、身体的创伤,内心早已不复当初。现在的我,他还能全然接受吗?
还有那个最深的秘密,我必须告诉他。
压下心底的翻涌,我努力让语气轻松些:“那我陪你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吧。本来计划采风两个月,你在的话,我可以待更久。”
陆自云立刻抓住我的手,眼里闪着真切的光彩:“我就是来等你的。你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走。我……我想跟着你。”他顿了顿,有些不确定地、小心翼翼地问,“还是说……你不方便?”
我故意嗔怪地白了他一眼,想驱散这过于沉重的气氛:“没有呀,我是怕你在这里住惯了,舍不得换地方。”
他立刻笑了起来,像是阴霾散去后破开乌云的第一缕阳光,虽然还有些微弱,却真实而温暖:“不会!我现在可以写很好听的歌给你听,你要听吗?”
我笑着连连点头,努力让眼眶里的湿意不那么明显:“当然要!我可是你的头号粉丝!”
他兴奋地拉起我就往他房间走,说要让我听他用专业设备做的曲子。我被他拖着走,只能回头冲王磊挥挥手。王磊一脸“又被抛弃了”的郁闷,站在原地,成了个无奈的、却也带着欣慰笑容的旁观者。
在他的房间里,他抱着吉他,将这几年写下的、浸透着思念、痛苦与挣扎的歌,一首接一首地弹唱给我听。或激昂,或低沉,或温柔,或破碎。我沉浸在音乐里,感受着他这些年无处安放的情感,不时发出真诚的惊叹:
“哇,这首旋律太美了,都是你作曲的吗?”
“啊,这首我也好喜欢,歌词写到我心里去了!”
“这是新曲子吗?真好听!你真的太厉害了,陆自云!”
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眼底的光彩也逐渐恢复,像被一点点擦亮的星辰。最后一段旋律落下,他放下吉他,房间里陷入短暂的安静。他看着我,轻声问,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期待:“林陌……我能抱抱你吗?”
我看着他那小心翼翼、带着期盼又怕被拒绝的眼神,故意犹豫了一下,在他眼底的光黯下去前一秒,才弯起嘴角,提出条件:“除非你答应我,明天去把头发理一理,太长了。”
他立刻点头如捣蒜,生怕我反悔:“好!明天一早就去!”
于是,我们有了重逢后、跨越了漫长五年时光的第一个拥抱。我的男孩啊,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凸起的肩胛骨,怎么变得这么瘦,骨头硌得人生疼。我的脸颊贴在他微凉的颈窝,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安静地滑落,迅速浸入他的衣衫。他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更紧地拥抱住我,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被拨回了正常的轨道,却又带着失而复得的珍贵。我带他去理了利落的短发,买了合身的新衣,褪去那身压抑的黑色,他看起来精神了许多,虽然眉宇间仍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郁。我背着画板和相机,他挎着吉他,我们走遍了石屏的角角落落。有他作伴,我可以去更远的地方写生,在人迹罕至的山坡上,一呆就是一下午。他无比依赖我,对我的一切安排都全盘接受,满心欢喜。他会在我画画时,安静地坐在一旁,抱着吉他即兴弹奏,让旋律随风飘散;或是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眼神专注而温柔。
然而,这般岁月静好之下,我总隐隐感到一丝不安。这失而复得的幸福如同阳光下绚丽的肥皂泡,美好得不像真实,我害怕不知哪一刻,它又会猝然碎裂。那个最大的秘密,像一块石头压在心底。
这份不安,在今天接到了林总电话时,达到了顶峰。
“我知道他和你在一起后好了很多。”林总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听不出太多情绪,但已没有了当年的盛气凌人,“但是,你和他坦白你的问题了吗?”
我的心猛地一沉,握紧了手机:“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怕……会再次刺激到他。”
林总打断了我的犹豫,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妥协,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我现在已经不在乎别的了。林陌,我只希望我的儿子能快乐地活着,这就足够了。”
我愣住,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你是说……我的问题,现在不是问题了吗?”
“以前在我眼里,肯定是。但现在不是了。”她顿了顿,声音有些遥远,“我也不会再干涉你们了。至于能走多远……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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