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脸上的空白面具逐渐和脸皮融合到了一起,他们取下戴在头上的兜帽,露出光秃秃的头皮。一颗颗圆润苍白的椭球形物体通过脖子连接着身体,那是他们的脸,没有五官,没有头发,没有毛孔。
他们如同僵硬的傀儡,一步一步挪动着身子朝手术台旁边的二人逼近。歌利卡从这些人中感觉不到一丁点灵魂的气息,显然这些黑袍人在念诵完祭咒后,献祭了自己,变成一幅空壳。
这个场景对解睦来说似曾相识,他在之前的幻觉中经历过这些,按照预期的发展,接下来会出现一个和他长相一模一样的人。
然而料想中的诡异场景并没有出现,他听见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从那些没有五官的人群中传来。那种声音像是某种金属低频的共振,有着如同钝击般的穿透力,难受的感觉使他捂住耳朵,可是这一行为根本无济于事。
一只冰冷的手覆在他的手心,低频共振声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能够理解的语言,从手心感受到的寒意进入他的脑海。
“你会对你错误且自私的行为感到后悔,我帮你离开雾的注视,你却不知好歹投怀送抱。你本拥有拯救苍生的机会,可你前功尽弃甘愿沦为俘虏,暴殄天物,实在是暴殄天物!”
没有五官的黑袍人也没有表情,但在知晓解睦的选择后,他们空白的脸上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愤怒和歇斯底里。
这句话像是触动了解睦的某根神经,他的眼底燃起怒火,像是要迸发出焰光将这群傀儡全部击碎:“我不是你们的所有物,也不是他的附属!我知道末世需要我的奉献,但现在我只想为自己而活。既然以往的世界已经不再,那我也要清除旧世界笼罩着我的阴霾!”
冲破束缚的决心熊熊燃起,他头一次感受到了自私悦己带来的快感,这是深藏于自己内心深处,那没有理智约束之地的夙愿。
解睦挣开那双握住自己的冰冷的手,他学着影视里的打斗场景,把之前插在自己身上的弯刀横在胸前,刀刃朝向不断逼近的黑袍人,生疏地摆出招架的姿态。冷气和白炽灯将寒意洒在他身上,紧张的汗水润染开衬衫上的斑斑血迹。
歌利卡看出他心中仍有顾虑,决定轻轻推他一把:“这些东西已经不是人类了,它们是透忒米伊造就的仅有空壳的傀儡,是彻底丧失人性与理智的诡物。放心大胆地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会在一旁祝福你。”
那把柳叶弯刀像是拥有自我意识一样,引领着少年做出他从未做过的动作,削铁如泥的刀刃所向披靡。解睦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使他羸弱的四肢迸发出无穷的潜力。劈砍、横斩、撩挑,刀尖切割血肉的触感令人痴迷,向他们靠近的黑袍人一一碎裂,空中绽放开一朵朵黑色曼陀罗。
只消片刻,偌大的手术室里只剩下一地破碎的黑袍,和向地漏里流淌的绯红液体。危机解除后,柳叶弯刀“哐——”的一声摔落在地,解睦感到双手发麻,四肢的肌肉像是被生生扯断一样疼,他大口喘着粗气,耳中只有砰砰的心跳声。
听说人在危难时刻会激发出一种特别的力量,那是透支身体的搏命行为,往往会给人带来各种各样的损伤。解睦现在感觉像是用久坐的身体跑完了一整场马拉松,四肢之中像是扎进了根根细针,稍微一动就疼得不得了。
疼痛的侵扰袭击着神经,他感觉四肢软了下来瘫倒在地,正想要倔强地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强行动起来的地方血管爆裂,一丝丝鲜红从皮肤上渗出。早知道就不该天天熬夜还不重视运动,搞得现在这幅德行。
忽然,他感到一阵失重,自己的身体离开了地面。大腿后方和脊背上传来冰凉的感觉,两条手臂正托举着自己,他向上望去,对上了歌利卡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少年有些尴尬,那人却面无表情地抱着他朝门外走去,某些粉色的遐想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解睦有些遭不住,终于开口问到:“你还是背着我吧,我怕别人误会……”
“背负法需要交叉双臂紧握手腕,我想你的双臂应该不能保证自己能够抓稳,扶行法同样不适用,而且你体重较轻,没必要用拖行法,在我看来保持法是最合适的。”
问题的关键是这个吗?!这家伙还是读不懂自己的话啊。
“这个话题打住,和我一队的那两人也被带来了,我在昏迷前模模糊糊地听到了他们的交谈,我的队员应该还活着。”
其实歌利卡能感觉到这栋建筑里已经没有活人的气息了,但他没有戳穿这一点,只是顺着他的话回答:“你听到他们被关在哪了吗?你指路,我们马上过去。”
怀里的人喜出望外,他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这么“有人性”,一口答应了去救其他人的要求。解睦在模糊的记忆中尽量摸索,得到了三个不确定的地点。
“我记得他们说了三个房间:702A、510A和208B,我们现在在6楼,麻烦你从顶楼向下依次到这三个房间看一看。”解睦别过头看着前面的路,上方的目光让他很不自在。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有些担忧地说:“说起来我还隐隐听到,这个自称‘迷思会’的组织看起来十分庞大,这里的据点只是他们的冰山一角。他们留存了我的许多资料,我担心身边的人会因此遭到报复……还有那个被他们敬仰的诡物,好像是叫透忒米伊·科基塔雷,在有些方面你们应该差不多吧?”
“怎么,你担心我比不过那家伙?”
“我……不知道,但被他们挟持后,我曾有段时间感受不到你的注视了,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盲虑仿者」的特性,你大可不必为此担忧。只要你的意识中还有我的存在,哪怕再渺小难寻,我也会感受到的。”
解睦点点头,微皱的眉毛却没有舒展,他继续说:“这个组织貌似隶属于国家,他们已经知道对付诡物的方法了——这也是他们挟持我的原因,说是要用我特别的灵魂,充实国家的「染武库」。
我亲手用那把柳叶弯刀杀死了黑袍人变成的诡物,那把刀只是个半成品,就有如此威力,我担心你……”
少年小心翼翼地看向歌利卡,却发现他听闻此言后只是在淡淡地笑。
“你真以为自己能够杀死和我同级的诡物?被你杀掉的那些,不过是「盲虑仿者」万千化身中的一小撮,对祂而言就像掸掉了身上的灰尘。你以为自己能够看到、感受到的诡物,就是其真实的存在么?就算有何人能够消除此世的所有诡物,也永远抹除不了我等位于世界外的根源。”
“那…我们的世界,就这么永远完蛋了?”
“哈哈哈,你想拯救世界?把那些裂缝全都堵上就是了。”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是救世主。说实在的,我也幻想过有个不用上班上学,不用看人眼色,只凭自己能力生存的末日。可到头来,我发现大部分人都只是会被淘汰掉的角色,要是没有你,我也一样。人总是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我明白得太迟了,所以就算是为了自己,我也要尽力争取那个遥不可及的日常。”
“如果你做不到呢?”
“做不到?做不到的事情太多了,不论那是不是失败者的自我安慰,我还是认为‘做过’比‘做到’更重要。”
“呵呵,那你就放手去做吧。702A到了,你看看这里有没有你的队员吧。”
这个隔间中间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笼,一条长长的血迹从笼底一直蔓延到房门的位置,空气中混杂着腐臭味和消毒水的气味。解睦示意歌利卡靠近那个铁笼,走近后,他发现笼子的门是虚掩的,一把被暴力破开的锁挂在门上,笼门上有几根铁条变了形。
他一眼就认出了掉落在铁笼里的那个蓝色发卡,那是他们队里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最珍爱的东西,现在正孤零零地躺在干涸的血渍中。
环视四周,再也没有那个发卡主人的踪迹。
“铁笼都开着呢,她一定逃走了,对吧?”
歌利卡不想回答。
“我们去下一个房间吧,也许她去救自己的同伴了呢。”
510A一片漆黑,唯一一盏吊灯砸落在地上,室内铺满了厚厚的灰尘,只有几条像蜗牛爬过的细长痕迹。接着是最后的房间,那里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医疗器械,还有几瓶早就过期了的药剂,唯独不见人的身影。
“那两人应该都已经安全地回到基地了吧,我的对讲机被砸坏了,他们肯定都快急死了。我们也回去吧,歌利卡。”
解睦的声音中满是疲惫,他只想快点回到那个由他们亲手搭建的避风港,可抱着他的人口中吐出冷冰冰的话语,破灭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回哪去?他们已经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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