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堃看着原圆那张在微弱烛光下依旧好看得有点过分的脸，以及那偶尔流露出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茫然，心里那种“这人不太简单”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但他那实诚（或者说呆）的表情，又让人生不起什么戒心。
“你说你是莽山的，那地方我听说过，景色不错啊。”方堃试图找点轻松的话题，“你们那的人……都像你这样……”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力气这么大？”
原圆眨了眨他那双上挑的眼睛，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山里干活，力气都大。”
他给出了一个自认为非常合理的解释。
方堃和王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信你才有鬼”几个字。
山里人力气大是正常，但徒手搬起半人高巨石？
这已经不是力气大的范畴了，这属于超自然现象了。
王哥竖起大拇指，由衷感慨：“今天要不是你，那围墙缺口还真不好弄。”
原圆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微微偏过头：“没什么，应该的。”他想起方堃说的“干活换饭吃”，觉得这很公平。
三人又断断续续地聊了些有的没的。
原圆大部分时间在听，偶尔被问到才简短回答几句，内容往往让人摸不着头脑，比如他说山里有一种红色的果子很好吃，但是鸟吃了会醉醺醺地掉下来。
时间就在这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慢慢流逝。
夜色越来越深，外面的虫鸣似乎也稀疏了些，像背景音一样持续着，提醒着他们所处的环境。
方堃打了个哈欠，强行振作精神。
他看了一眼坐在窗边依旧脊背挺直、眼神清亮的原圆，又看了看虽然努力坚持但眼皮已经开始打架的王哥，心里叹了口气。
这第一个夜晚，才刚刚过去一半。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方堃就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爬了起来。
他几乎一夜没合眼，后半夜虽然换了班，但外面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惊坐起，脑子里反复盘算着接下来的生存大计。
王哥靠着墙打起了小呼噜，而原圆……原圆依旧保持着那个盘坐的姿势，仿佛入定了一般，直到天色发白才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醒醒，都醒醒！”方堃拍了拍手，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王哥，麻烦你去看看张叔他们火堆弄得怎么样了。原圆，你跟我去清点食堂库存。”
王哥一个激灵醒过来，抹了把脸就往外走。
原圆默默地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跟在方堃身后。
他不怎么困，或者说他可以做到间歇性睡眠，连着撑几个月也不成问题，当然后面要补觉回来。
学校的食堂不大，平时也就供应几十号师生的伙食。
推开仓库门，一股混杂着米面气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方堃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米缸倒是还有半缸，但面袋子只剩薄薄一层底。
油盐酱醋这类调料消耗得比想象中快，盐罐子倒是还有大半，但油瓶眼看就要见底。
最让人头疼的是，几乎没有像样的耐储存蔬菜，角落里堆着几个蔫了吧唧的土豆和红薯，还有一小袋干巴巴的萝卜干。
冻柜早就因为断电化得一塌糊涂，里面原本就不多的肉类现在散发出一股令人掩鼻的气味，只能赶紧处理掉，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方堃拿着个小本子，越记脸色越沉。
他一边写一边小声念叨：“米，省着点大概还能吃五天……面，撑死两天……油，炒一次菜就没了……菜……”他叹了口气，在“菜”后面画了个大大的问号和哭脸。
玲姐叹了口气：“添点水能让你们喝个水饱，但这煤气罐是大事，往后要是烧柴火，那就麻烦大了。”
“还有可能生病哦。”原圆看了一圈这个环境，也没比山里面先进多少。
方堃带着原圆走到食堂旁边的一个小隔间，那里算是学校的医务室，其实也就是个放常用药和绷带的地方。
情况更不乐观。
几瓶碘伏和酒精棉球不耐消耗，创可贴没剩多少，绷带倒是还有几卷。
最要命的是，退烧药、消炎药这类硬通货，几乎是只剩一两盒，毕竟学校从没想过会遇到这种事。
方堃捏着空荡荡的药盒，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飙升。
他推了推眼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他合上本子，眼神变得坚定，“必须出去找物资，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联络外界的办法。”
他把这个想法在上午的临时会议上提了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外面有多危险，大家心知肚明。
“太危险了吧方老师？”周老师首先表示担忧，“那些玩意儿……”
“我知道危险。”方堃打断他，“但留在这里，饿死或者生病死是迟早的事。我们必须冒这个险。”
他顿了顿，环视一圈：“谁跟我去？体力好，胆子大，最好对附近地形熟悉一点的。”
于强搓着手，欲言又止。显然还没从昨天的惊魂中缓过来。
玲姐皱着眉，显然也在权衡。她想趁机回家看看，但是也明白这个情况不是说笑。
张叔和王哥互相看了一眼，就被方堃制止：“王哥就算了，昨天基本没有睡，今天还是好好休息，咱打的是持久战。”
张叔也很认可，正要开口，一个清亮又带着点呆气的声音响起了。
“我去。”原圆举起了手，他漂亮的不像话，甚至能让人忘了他的战斗力，“我能找到路，也能……打架。”
方堃看着他，这毕竟是个倒霉的游客，但眼下，原圆确实是最佳人选。
他那非人的力气，在末世简直是外挂一样的存在。
张叔也点点头：“中，我也去。多个人多份力。”
最后定下的搜寻小队成员是：方堃（作为组织者和脑子）、原圆（作为主力输出）、张叔（熟悉本地，经验丰富）。
准备过程很简单，甚至有些寒酸。
每人分了小半瓶水和一点点干粮（主要是那些萝卜干和一点点炒米）作为路上补给。
武器更是五花八门——方堃别了一盒粉笔在腰带上（异能总要带着），张叔拿了把劈柴的斧头。
原圆……原圆什么也没拿，看似是高人风范，迷得学生不要不要的，其实原圆在想要不要进山里搞点野味。
方堃再三叮嘱留下的人守好学校，尤其是看好学生们，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轻易开门。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学校那扇加固过的大门。
门外，是死寂的村庄和未知的危险。
阳光有些刺眼，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
路上偶尔能看到凝固发黑的血迹，以及一些散落的、无法辨认的碎片。
远处，几声模糊的嘶吼随风传来，让人头皮发麻。
“都跟紧点，别掉队。”方堃压低声音，手里紧紧攥着一根粉笔，感觉手心都在冒汗。
原圆走在最前面，他微微眯起那双上挑的眼睛，脚步轻得像猫一样，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
他时不时停下来，侧着头，似乎在倾听着什么，或者感知着地面传来的细微震动。
“这边。”他指了指一条通往村后山坡的小路，“那边房子少，味道……也淡一点。”
“味道？”张叔吸了吸鼻子，除了那股若有若无的臭味，什么都没闻到。
原圆点了点头，没有过多解释。
蛇类对气味和震动的敏感，是人类无法想象的。
他能分辨出哪些是丧尸活动频繁区域留下的浓重腐臭，哪些是相对“干净”的地方。
方堃不熟悉这地方，他看了一眼张叔，张叔点了点头。
张叔虽然熟悉这地方，只是知道那边有加油站，这边有超市，可是往哪边走，他是没主意的。
“这边我记得有个超市，还有村头有个修车嘞，他家隔壁管打麦子，说不定有粮食。”
小队跟着原圆，小心翼翼地避开大路，在杂草丛生、几乎被遗忘的小径上穿行。
周围安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和他们自己尽量压抑的呼吸声、脚步声。
突然，原圆猛地停下脚步，抬起一只手。
所有人都瞬间僵住，紧张地四处张望。
“前面……有东西。”原圆的声音很低，“在房子后面。”
那是一座看起来还算完好的农家小院，孤零零地坐落在山坡下。院门虚掩着。
方堃示意大家蹲下，心脏怦怦直跳。
他捏紧了粉笔，给张叔使了个眼色。张叔会意，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从两侧慢慢包抄过去。
原圆却微微歪了歪头，似乎有些疑惑：“好像……不动了。”
就在这时，张叔已经凑到了院门边，透过门缝往里看了一眼。
他脸色一白，猛地缩回头，对着方堃做了个口型：“俩！在院里晃荡！”
方堃的心沉了下去。两个丧尸，硬闯风险太大。
就在他飞快思考对策时，原圆却动了。
他像一道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溜到院墙根下，那土坯砌的院墙不算高。
他手脚并用，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就攀了上去，探头朝院里看了看。
然后，在方堃等人惊愕的目光中，原圆又从墙上溜了下来，回到他们身边。
“解决了。”他平静地说，仿佛只是进去捡了片树叶。
“解……解决了？”王哥瞪大了眼睛，“咋解决的？”
原圆想了想，似乎在组织语言：“它们背对着我。我跳下去，毒，咚的打了他们头一下。”他用手比划了一个简单的动作，“它们没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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