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警匪电影里的会出现的场景,庄逢雁一个后滚翻,稳稳降落,没给感染者靠近的机会,她手里的枪率先替她表了态。
子弹飞速划出枪管,过热带出了些火花。
她一把抓住那个感染者的肩膀,她的孩子还在怀里,因着突如其来的拉扯飞了出去。
那名母亲一样的感染者愣愣地低头看着空落落的怀里,停滞了两秒后才怔怔回头,看的却不是逢雁,而是躺在五六米外的襁褓。
她怔愣的空档,庄逢雁已经抓紧何奶奶的裤管,一个使力拉到了自己身前,搀住胳膊将人扶了起来。
李杏林暗叹辛亏老太太身体素质不错,要是换了有基础疾病的老人,庄逢雁这一下估计能把人送进疗养院。
“逢雁,抓住这个!”李猛女从车顶抛下一根麻绳,末端坠着她们运来运物资的小推车。
推车丁零当啷的在地上旋转了几圈,最后被逢雁伸出的脚拦住,她动作敏捷,一把抓住推车的扶手,弯腰去扶地上的何奶奶。
两人安全坐在推车上后,身下的轮子因为重量疯狂发出剧烈的响动,声音简直是在向方圆五百米内能听到声音的生物宣告——我们在这儿,请抓。
“慢慢往上来!我们这儿会接着的。”猛女探出头来,这次甩下来的是用绳子绑住木棒制成的简易软梯。
庄逢雁抓住软梯最末端的一阶,确认了一次绳结,很眼熟的军用绳结,她盘剥T市海港警备区的武器库时用过。
用在郑映真身上。
“绳子谁打的结?”她问。
“是我打的结,放心吧。”郑映真突然探出头陈述事实,风猎猎的把头发吹的东摇西摆,像是一片蒲苇。
似乎是车里有人说了什么,她回过头听了几秒,又趴到边缘,抓紧了软梯边缘:“先别动,要闯出去了,抓紧。”
庄逢雁没有像她说的那样抓紧梯子,只是蹲下身,抓紧了何奶奶的双臂。
真正的生死之际,就算是再软弱的人类也会爆发出强大的求生欲,何奶奶也不例外,她颤抖着抓住逢雁的胳膊,像是台风中拼命挣扎,不愿离地的老树。
庄逢雁没有安慰,只是沉了沉力气,抓得更紧了些。
“大家坐稳!”
曲柳声嘶力竭,车里车外的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一声吆喝,无一例外,全都一手抓紧身边人,另一手抓紧身边稳固的栏杆或者车座。
映真双手紧攥软梯,脑袋埋在双臂之间,死死闭着眼睛,像是危险来临前的鸵鸟。
曲柳按响喇叭,声响迅速被更大的响声带过,车上的顶棚因为震动发出剧烈的响声,不幸中的万幸,前端的铁板泄去了大半力量,架子没有就此倒下。
“映真?郑映真?上面情况怎么样?你没事吧……”
摇头晃掉离家出走的松软土块,映真还没爬起来就听到了来自车尾的问候。
她爬起来,到了边缘,探出头让对方能清楚的看到自己:“我没事。”
从她的位置可以清楚的看到那扇门上巨大的洞——像闯出了什么野兽一样,所有的碎片都朝她们离去的方向指示,就那样破门而出。
“那就好。”庄逢雁扶起何奶奶,等老太太颤巍巍的站稳,这才继续问,“其他人呢?”
“我们在这儿呢!”猛女、成鹰成雀、宋临临杨平都探出头来,各自站到了冲撞之前的位置,“放心吧,大家都没事。”
喘息之间,大家的表情突然惊恐起来,庄逢雁跟着回头,身后刚刚路过的十字路口,感染者正从横向的路口涌出,他们和超市外的感染者迅速合流,几乎像是提前约好一样默契的追了上来。
“您先上去。”逢雁拉起何奶奶,用力将人带到软梯边。
推车压倒路面上的水瓶,一个摇晃,轮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左右摇摆了一阵,好不容易稳定下来。
映真用力晃动软梯提醒庄逢雁:“左后面的轮子出问题了,快点。”
逢雁点头,试图安抚:“听我说,只要抓紧棍子不放手就好,我会让上面的人把您拉上去的。”
何奶奶的手被带到木棍边,却在逢雁松手后也跟着坠落下来。
“您怎么……”
“你尽力了,我知道,这一路我也逃够了,我只求您一件事,”何奶奶耷拉的眼皮下氤氲着几滴乏味的泪水,“不管什么时候,带着高树,让她活下去。”
其实她都明白,明白自己每次说起儿子时,既让人同情可怜又让人乏味厌倦,但带着这样的脑袋活了七十多年,她把丈夫、儿子、孙女这六个字刻在最中间,其他角落里的字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让一个没有“我”的人,突然只想着“我”生活,谈何容易。
但庄逢雁在这种事上带着天然的解决方法,她一手脱下身上的短袖,一手拉过何奶奶的胳膊,把住两只手从背后圈住自己脖颈的同时,衣服围上何奶奶的腰臀在自己腰间打了个结实的结。
没有拒绝的机会,何奶奶就那样被逢雁背上了背。
“你,就算你把我救回去,只要我自己不想活,总有办法死的……”何奶奶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不配合的扭动。
推车再次颠簸,那只轮子明显再也不堪重负。
庄逢雁只死死抓住那两只皮肉松垮的手臂:“高树!”
何奶奶的挣扎一顿,逢雁于是立马接着开口:“您想想她吧,不要只想着儿子,想想现在的情况,她没了奶奶一个人,就算到了安全区要怎么在那儿活下去!”
何奶奶流着泪,像小河流那样,源源不断地。
“我……我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孩子,我对不起她啊……我的高树,我的小树……”
“所以要活下去,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一定得活着道歉才算数。”
逢雁握紧腰上的绳结和那两只手,感觉到何奶奶整个人伏倒在她身上,悄悄在心里松了口气。
她抬起头,车顶上注视全程的映真也是一模一样,像刚从蒸箱里拿出来的面包一样,松了口气的表情。
庄逢雁一手紧握软梯,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众人脸上都是即将逃出生天的庆幸。
但变故常常就是在这种时候出现,车前猛然窜出来一个感染者,和之前见过的都不一样,身材高大,整个人肌肉勃发,四肢被紧箍在衣服里,似乎下一秒就会被撑开,像是电影里的黑毛怪物。
曲柳一惊,手下的方向盘猛地打死避开,又迅速调转回车道——
这一来一回的动荡,车上的人都被猛地撼动,更不必说车后本就苟延残喘的推车。
那只轮子最后挣扎一下,彻底脱离了车板,留在了马路上。
车板一个摇坠失去了平衡,摩擦着地面滑出一端距离后,彻底泄气,连带着本就脆弱的绳子断开,几个翻滚,撞飞几个感染者后,淹没在S城的街道上。
“别动,我们拉你上来!”映真扶着一边的支架,刚刚站定便立马伸手去拉软梯。
庄逢雁握紧木棍的手上悬挂着自身和何奶奶两份重量,沉甸甸的坠的指尖泛白,即便是常年训练,也免不得此刻是在咬牙坚持。
映真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绳子上,不断向后压,手心磨得生疼,软梯成功一毫米一毫米的向上移动着。
她咬着牙,耳边是来自成鹰成雀连绵不断阻击的枪声,能做的却只是愚公移山、蚂蚁搬糖似的努力。
车子一个急刹,映真下意识往前一扑,手里的绳子又滑出一截,眼见前功尽弃——
“抓住了!”
映真手边摞上一只强壮有力的手,她转过头——是猛女。
然而不止猛女,李杏林、杨平、杨安、王望花、宋临临、潘金莲……甚至连王茜茜,或大或小,或黑或白,或粗糙或细腻,这些女人的手一个接一个的叠了上来,紧紧抓到车顶最边缘的绳子。
李猛女把绳子在手上挽了几圈,冲前后吆喝:“大家听我的口号,一下蹲,二使劲,咱们把人拉上来!”
“好!”
女人们高声应和,顶着天空中滚烫灼热的太阳,默默攥紧了手里的绳子。
“一!”下蹲。
“二!”使劲后退!
软梯缓缓上升一格,大家喘着粗气,但没有一个人松手,只是将绳子握的更紧一些。
“一!”
“二!”
“一!”
“二!”
“一……”
口号声渐渐重叠,越来越响亮,拉到第四次,逢雁和何奶奶的头已经越过了平台露了出来。
成鹰成雀开出最后的阻击的一枪,上前搀住何奶奶的大臂,一个使力,将人拉了上来。
背上一轻,逢雁胳膊上的气力似乎又恢复了一些,不等其他人上前,她已经借着手上那根木棍的力攀上两边的绳子。
一鼓作气,抓住左手边的支架,将自己拉了上去。
车顶早就被晒得滚烫,女人们却都无知无觉似的坐了下去,低头看看自己红肿的掌心,再看看对方因为发力涨红流汗的脸颊……忍俊不禁。
映真也笑着,笑着看过每一张脸,这些女人的脸——
末世算什么,她们在一起,女人在一起,即便是沉进海底的太阳,也能拉出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