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
风里夹杂细砂和尘土像关半个月的牛羊突然开了棚，热情奔放且凶猛。
这是块空地，树木人为砍倒，连草稍微长高些也会被把火点了。乱石堆后面，两人尽管用布把口鼻遮严实了，还是吃了满嘴的尘土。
“还要等多久？”石头有点受不住，天没亮就来这蹲守，快一个小时了，别说猎物，连只鸟都没看到，吃土不说，还又冷又饿。
他上身穿件长绒衫，衣领袖口都磨成拉丝状，手肘处用相似颜色的布补了一块，不细看很难分辨得出来。
下身是条军绿工装裤，颜色已经很淡了，现又在沙土里滚了一遭，就更淡了。
旁边的人没回答，也没在意身上一层细砂和尘土，她的注意力放在前方一百米的地方。
那里从天到地似乎蒙着层轻纱，却无轻纱的质感，厚重又透着阴森的寒气，随着风缓缓扩散。
那是微黄，浑浊散发着腐烂腥臭的瘴气。
百年前星球受到不明物体撞击，在中心裂开道口子，海洋干枯，生物大量灭绝，人口剧减。
瘴气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蔓延全球。
它所过之处，生命之火被无情扑灭，曾经孕育无数生命和文明的星球，如今沦为一片死亡和绝望的废墟。
眼下瘴气离人类最后的居住地不过几百米而已，且扩散速度在加速。
“加快了。”
辛阳掀开布，吐掉嘴里的细砂，喃喃道。
石头正琢磨着等下如果猎物不出现，他是去救济站拿点补充品还是用上次打工换来的黑面粉摊饼吃。
没听清辛阳说什么，问：“什么快了？猎物吗？”
他快速向瘴气周围扫一圈，没看到有猎物出来的迹象。
“哪呢？我没看到呀。”
辛阳斜他一眼，从挎包摸出块饼，撕了一半递给他。
石头看到饼脸上的不耐立即消失干净，接过便往嘴里送。
一个姿势久了腿有点难受，辛阳咬着饼，手撑地背着石头坐到地上。
“瘴气加速了。”
她咬了小口慢慢咀嚼，等咽下后开口道。
半张饼对于几天没吃顿饱饭的人来说，塞牙缝都不够，石头咽下最后一口，意犹未尽看着辛阳手中的饼，舔了舔嘴唇，有些心不在焉。
“加速又怎么了？猎物不出来了么？”
辛阳又撕下小半块，递了过去，石头也没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一口塞进嘴里。
“所以猎物还出不出来？”
“出。”辛阳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细砂尘土，“走吧。”
石头第一次跟辛阳出来打猎，不知道她说走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跟着站起来。
“回去吗？”
辛阳从石堆里跳出来，把遮脸布扯下拽成布条绑在腰上。束在脑后的粉色长发被风吹得凌乱，不过她无暇顾及。从挎包里拿出把短匕，大拇指用力压了下把柄，匕首在掌心转一圈，反握住。
她朝瘴气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石头跟过来。
石头没动，他不敢，靠近瘴气就意味着死，他只是想跟在辛阳后边捡些碎肉，并不想太冒险而付出生命。
他不来辛阳不觉得意外，毕竟瘴气哪怕是吸一小口，不死以后也是个只会流口水的人。不过，为了生存，铤而走险是没办法的事。
联盟有限的资源九层被富人占有，剩下一层留给辛阳这种平民。
为了活下去，他们去偷去抢，不惜一切代价。每天都在上演你死我活的戏码，甚至某些富家子弟以此为乐。
所以来瘴气边冒险的人不少，能成功的人很少，死在边缘最后成瘴气里异种的食物，多到数不清。
辛阳就是成功里头为数不多的一个。
她没跟其他人讲也从不带人狩猎。说到底猎物是吸了瘴气后变异的动物，能吃的肉不多，吃了有什么不良后果，辛阳无法预估。
若不是有一大家子要养，救济站发的补给难吃不说，份量还少还根本不够吃。
她只有这条路可走，其他人若不犯罪，也只有这条路可走。
石头是在半道追上她的，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她是捕猎高手，求了她半天。辛阳之所以带上他，倒不是怜悯心泛滥。
她只是懒得拒绝。
若在异种面前活下来，那他也算有本事。
末日面前谁救不了谁，唯有自救。
她不经常来，但来一次总会碰到出来的异种，今天却没有，只能冒点险靠近一些。
辛阳反握匕首，没走两步，便停下脚步，心跳毫无征兆地疯狂加速，一下一下在胸腔猛击。
她下意识握紧匕首，全身肌肉紧绷，寒意从脚肚子开始攀爬。
从未如此强烈的危险气息，这还是第一次感知到。
辛阳不敢动，全神贯注地捕捉这一丝可能从远处也可能就在脚下某个地方，隐隐地传来摩擦的声响，但又不太真切。
又过了几秒那声音仿佛是辛阳精神紧张带来的错觉，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辛阳放下戒备，转头想叮嘱一下后面的石头，蓦地瞳孔微震，本能地往后退开半米。
怎么会！
她向来对异种的感知能力很强，而这只异种竟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却一点感知也没有。
她打量一眼这只异种，比以往遇到的要大上几倍，近两米高，青灰色的皮肤上覆盖形状各异的鳞片，有着狼一样的头，眼大如铜铃，发出幽绿的眸光，唇间交错的利齿上挂着鲜红的碎肉，血沫随着它口腔黏液流了一地。
短短几秒内，这速度！辛阳心里没底。
一人一怪对视着，双方都在暗自蓄力，也看出对方的实力，想着怎么一击致命。
辛阳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匕首，比之前那把长些，她保持防御姿势没动，等待对方的进攻。
异种没让她等多久，对视几秒后，四肢着地，后腿蹬起的尘土被风扬起仿若一场沙尘暴。
两者之间相隔不远，辛阳被风沙迷了眼，还来不及睁开眼，一股劲风朝着她的脖颈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避闪的同时辛阳手里的匕首一抵一划。
一股难闻的浓烈的腥臭扑鼻而来。
辛阳睁开眼，朝地上的断爪看了眼，心说还好，这速度能对付。
断了只爪的异种吃痛咆哮，幽绿的眼睛变成血红色，脖颈上的鳞片倒立，也不给喘息机会，转身张开大嘴朝辛阳扑来。
辛阳侧身闪躲，异种的爪还是擦着衣角划过，腰间顿时传来刺痛，感觉一股热意流出。来不及查看异种再次扑来，辛阳顺势一滚，拉开距离，同时反手将匕首甩了出去。
但没对异种造成实际的伤害，匕首只在鳞片上插出点火花，咣地落到地上。
辛阳皱了皱眉，啧了声。
不能吃还这么嚣张。
异种早就被她激怒，势必要把她撕碎的架势，再次朝她扑来。
这次辛阳没再躲，站在原地，等异种那腥臭无比的气息喷到她脸上时，她唇角轻撇，眼眸暗了暗，抬手朝异种的狼脸呼了一巴掌。
刚还凶猛无比的异种，如被抽去了灵魂，轰的一声重重砸到地上，扬起的灰尘又扑了辛阳一脸。
辛阳恼极了，顾不得吃灰不吃灰，抬手又给了几巴掌，边扇边骂道：“叫你嚣张，叫你破坏环境。”
每扇一下，异种的嘴里流出暗红的黏液，原本闪烁着残暴血光的双眸，此刻仿若被黑暗的深渊吞噬了所有光亮，只剩下空洞与死寂。曾经的狂怒与凶悍已消失不见，巨大的身躯如衰败的柳絮，被它自己扬起的尘土掩埋。
这几下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脚步虚浮地踉跄了两步。随后一屁股坐到地上，扬起一小片尘土。
原地休息了几分钟，力气恢复些许，辛阳起身并没立即离开，这么大只异种暴尸荒野，会引起巡防队的注意。
毕竟除了他们手里的武器，寻常人见到这么大的异种，几乎无生还的可能，更别提杀死了。
如今社会，像她这种下等人，接触到的金属极其有限。
这两把匕首是她在瘴气边界狩猎时从死去的守卫兵身上搜来的，平时贴身带着，可宝贝了。
辛阳过去捡起地上的匕首，围着异种转了两圈。她发现这家伙虽然不能吃，鳞片却坚硬如铁。
她在老余的一本古籍上看到用铁板做菜，叫铁板烧，这些鳞片坚硬如铁应该也可以。
肉撒点粗盐放火上烤，烤得吱吱冒油，肉香味在三里外都能闻到。
大口吃肉的感觉应该十分不错，想着不觉口水直流，不免对眼前这种异种又生出几分怒意，不能吃还浪费体力。
把怒意化动力一小时不到，这只浑身覆盖鳞甲的异种被剥了个精光，鳞甲堆成座小山。
辛阳按大小分拣，一些实在太小的撒开了扔在四周的石头堆里，其余的都分批装进背包，放入她的空间仓库。
剩下这坨不能吃的死肉，辛阳踹了两脚，拽住它两只耳朵，往瘴气更近的地方拖。
处理完这些，辛阳饿得脚肚子打颤，出门就带了一块饼，以为很快能回，半道上遇到石头，分出去半块饼还搭上他的性命。
辛阳来到石头遇害的地方，地上的血被沙尘掩了一层，变成了黑褐色，一些零散的身体组织散落在沙砾间隙。
石头以为自己能吃上大餐，却没想到自己成了大餐。
辛阳叹了口气，就地归拢用土和石头给垒了个小坟包，又从包里摸出块小木板和炭笔。
歪歪扭扭写上几个字——石头之墓。
她不知道石头有没有家人，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
准备返回时，远处传来汽车的轰鸣声，接着一股尘烟往她这边奔来。
辛阳暗叫不好，巡防队来了。
联盟禁止平民来边界，若被逮到轻则关几日，重则直接击毙。
她不想和巡卫兵起冲突，但这里连能躲避的东西都没有，环顾四周，只有之前那个石头堆稍微能遮挡些视野。
在没被发现之前，辛阳闪到石头堆后趴下。
只是，这个时间段，巡卫兵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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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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