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甜！
那是第一个从齐雅德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念头。
作为血统悠久高贵，家族历史可追溯到丰饶纪元的哈希姆主支后裔，他此前不是没有吃过有甜味的东西。
短茎三棱草膨大的根茎捣碎腌制后能去掉绝大部分毒性，涂抹在碳烤的新鲜肋间肉上，味道酥麻蛰舌中带着几分甜辣，是深受哈希姆家年轻一辈喜爱的刺激酱料。
圆菇蚜虽然是引发蘑菇减产的可恶害虫，但它分泌出来的蜜露甘润可口，哈希姆家专门开辟了一片菇园，专门养殖这些让人又爱又恨的小东西，以持续产出供贵人们饮用的蜜露。
只不过，与这枚其貌不扬的棕褐色糖块相比，无论是呛甜的酱料，还是腥甜的蜜露，都远不及它带着未知芬芳果香的极致甜味。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甜的东西呢？
难道说，住在那栋丰饶纪元风格房屋里的怪东西，它，不，她，她真的是……
齐雅德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舌头，用最轻柔最缓慢的动作舔舐糖块，小心翼翼地吞咽被糖果染上甜味的津液，以免步心腹护卫后尘，发出那种有失体面尊严的耻辱声音。
糖块把齐雅德的左腮顶出了一块有点滑稽的凸起，这位自视甚高的小少爷刻意拉长音节放慢语速，故作矜持地锐评道。
“唔……一般。”
嗯。
在场的所有人，哪怕是年纪最轻最不懂察言观色的希法也能一眼看出，这个哈希姆家的小少爷就是在强行嘴硬。
希法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借助祖母的背影挡住自己，默默垂下脑袋，咬住了自己的腮帮子肉，免得一不小心喷笑出声，刺激到某位心高气傲的敏感雄性。
站在齐雅德身后的穆提更是露出了欲笑不得的扭曲表情，一瞬间想尽了生平经历过的所有惨事，才勉强压下了溢到嗓子眼儿的不时宜笑声。
要知道，自从领到特殊任务的齐雅德带着护卫加入商队之后，这位背景强势的小少爷可没少仗着家世，吆五喝六给他这个出身低贱的名义上司添堵。
只不过齐雅德他到底有个愿意给他铺路的好妈，这种上等人装相失败的乐子，也是他一介平民配看的吗？
万一他真笑出来了，让齐雅德这小心眼的家伙怀恨在心，只怕他这商队头领的职位，就要落到向导哈迪，或是随便哪个人的头上了。
虽说带领商队这活计又苦又累，万一遇到沙暴，还有丢命的风险，但穆提也不想人到中年没了工作，连累全家阶级滑落，沦为蘑菇都吃不饱的可悲贫民。
一时之间，在场的这几个人，无论是游荡民还是城邦人，脸上的表情各有各的怪异，都算不上十分自然。
唯有年纪最长的阿米娜仍保持着得体的柔顺微笑，绵言细语介绍着卓珂更愿意交换的物品。
“很好。”
齐雅德自以为隐蔽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刻意模仿母亲的语气打起了官腔。
“消除饥馑，重建往昔，这是我们城邦人一直以来努力奋斗的方向。为了确认这种新食物是否安全可靠，我们需要冒上一些风险，与那个……卓珂接触，交换更多这种糖块，带回城邦检查。”
“是，您说的再正确不过了。”
商队头领穆提躬身行礼，无比顺从地应声附和着齐雅德，仿佛他从未对这位无视他的职位权责，越俎代庖下达命令的大族下属，产生过一丝半点不甘怨愤的情绪一样。
——
“卓珂，糖，交换。”
希法站在夜间售药窗口前面，一手指着驻扎在不远外的那群陌生来客，另一手指着卓珂自己，搜肠刮肚折腾她那可怜兮兮的词汇储备，试图向卓珂传达有韭菜速噶的意愿。
好家伙，大半夜的大几十号陌生异界人突然刷新在自家门口，她还搁这提心吊胆呢，结果这群人居然是主动上门挨宰的新客户？
还有这种好事？
卓珂木然说了声“好”，望着希法屁颠屁颠跑去报告的背影，心不在焉地想着这个问题。
事情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今夜唐突造访药店的这一批人马，看上去有些神似蓝星的骆驼商队。
虽说队伍里有阿米娜这个见过面打过交道的熟人客户，但面对这么多种族差距极大，语言完全不通的灰皮肤异界人，卓珂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毛毛的，没有立刻放松警惕。
她也不是没有看到，阿米娜脱队跑到窗根底下与希法窸窸窣窣聊了半天，参观了一番希法与她下午打到的战利品，然后就带着希法一起走进了漆黑的夜幕里，在夜视摄像头的监视下与那群陌生人碰头密谈，不知说了些什么东西。
卓珂原本还担心阿米娜与希法见势不妙，直接甩开她这个话都说不通的异类，跑去投靠她们的同族了。
现在看来，她还是把人家想得太糟糕了。
原来阿米娜与希法刚才是主动替她当起了义务推销员，向这支陌生商队安利起了店里卖的润喉糖。
像这样千载难逢的优质好客户，如今可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了。
反正正常经营中的药店自带不可摧毁属性，只要交易的时候留意一点窗缝，别让那帮陌生客人顺着夜间售药窗口爬进店里就成。
卓珂想了想，扭身回到了店后存药的常温仓库，打开维修工具箱，挑挑拣拣选了把趁手的羊角锤，随手揣进了白大褂的兜里。
万一新客户突然石乐志，想要趁着开窗交易的当口，强行扒开窗缝闯进店里，与长度过长，不方便近身战开片的角铁长枪相比，还是一锤一个坑的羊角锤比较好用。
只要照着脑壳一锤子下去，保证能让敌人脑袋里不符合和谐社会的念头，统统都随着落下的锤子烟消云散，剩不下半点儿残留。
尽量藏好露在口袋外面的锤柄后，卓珂端起一副温柔无害的营业用微笑，回到夜间售药窗口附近，静静等待新韭菜（x）的到来。
与希法平常行事利落的样子不同，这次卓珂足足等了小二十分钟，才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希法，以及她身后那位前呼后拥的陌生来客。
这位新客户从声音来听，似乎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子。
他穿着一身密布环状联珠暗纹的织金罩袍，个子比希法还要再矮一点，刨去头顶耳朵的高度之后，净身高几乎要跌破一米大关。
不过他的脸颊饱满有血色，身材也相对丰腴圆润，与干瘦干瘦的阿米娜与希法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再加上他周围那几位众星捧月般的护卫随从，一看就知道这小子的来历肯定非比寻常，大概率是某个本土势力的二代。
这位小少爷迈着方步走到了药店的落地窗前，扬着下巴打量了一会儿窗户对面的卓珂，然后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对着卓珂微微欠身，拿腔拿调地叽里咕噜说了一串怪话。
希法思索了一会儿，犹犹豫豫地翻译道。
“月亮安全，哈希姆的齐雅德，卓珂，好，说话。”
TD，转人工。
卓珂足足愣了五秒，才从这不是机翻胜似机翻的稀碎句子里，悟出对面这位营养有点过剩的傲气二世祖大概名叫齐雅德，来自某个称作哈希姆的地方或是组织，刚刚是在和她说晚上好之类的客套话。
卓珂也跟着自我介绍道。
“你好，我是来自蓝星的卓珂，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
临时上岗的小翻译希法直接砍掉了卓珂的招待用语，只说了刚刚齐雅德自我介绍开头的一小段短语——应该是某种固定的套路问候语，以及发音有些变形的卓珂二字。
好家伙，希法这小姑娘还挺会糊弄事儿的。
听完希法的翻译，对面那位自称齐雅德的男性半侧着身，优雅吩咐着另外两位腰间佩刀的随从。
多亏这小少爷语速缓慢发音标准，哪怕是卓珂这样的语言废，也辨认出了矿石与托多兽这两个曾经背过的单词。
其中一位面相年轻一些，看上去像是保镖的随行人士卸下一路背着的褡裢，双手捧着递到了夜间售药窗口前面。
“糖。”
与此同时，齐雅德下巴一挑，目光重新聚焦在卓珂身上，绕过希法的翻译直接开口。
虽然音调有点奇怪，但他还是准确表达出了想要交换的东西。
他这是从希法那里学来的吧……
商队才来多长时间啊……这小子就学会用中文说糖了？
没想到这小少爷竟然还是个语言奇才啊！
不过对方愿意买糖也算是件好事，反正这东西利润率够高，怎么着都是她卓珂血赚。
这群新客人带着这么大一支商队，肯定能搞来点好康的值钱货物吧……
卓珂点了点头当做回应，然后打开一小条窗缝，光速拿好褡裢，满怀期待地翻开扫视了一遍。
有些扫兴的是，除了大半袋干蘑菇以外，褡裢里面的矿石都是些萤石云母之类的低档货色。
但也有一颗深棕褐色，半个瓶盖大小，表面带有松脂状油润光泽的朴素石块，是卓珂此前从未见过的新品种矿石。
而药店的经营管理系统，也对这块石头做出了十分特殊的回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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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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