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景川的视线里,恰好能看到小男孩的头。
男孩的后脑凹下去一个坑,双眼紧闭,嘴半张着。梁景川原本正低头默哀着,一晃眼却看见了男孩舌头上沾着什么东西。
小纸片图案纷繁复杂,此时已经褪色了。
他一瞬间怒气直冲头顶,但下一刻却又冷静下来,深深吐出一口气。
现在这种情形,直接揭穿他们或许会造成更不愿看到的结果。
他咬了咬后槽牙,起身站起,与白沨交换了眼神,一同回了服装店。
张汐彤跟着他们一起往回走。
手机响了一声,她拿起手机亮屏,是她唯一的闺蜜小佳发来的。
—你还在开发区吗???
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周的一场争吵。
她手指顿了顿,情感有些复杂。
—嗯。
—我靠,你人没事吧,你现在在哪呢,现在外面都传疯了,那些咬人的有没有怎么你啊??
她看着那些文字,鼻尖突然开始发酸。
回复还没打出第一个字,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她犹豫了一下,走到无人处接下。
屏幕突然出现那张熟悉的脸,皱着眉,凑近了盯着她,接着熟悉的声音响起,“你没事吧,没事吧,你快让我看看你浑身上下。”
声音急切而有些狼狈。
她只是盯着那张脸,摆出一个笑容,泪珠却自然地滚落。
“怎么哭了啊,你别,你别哭啊。”
“我现在在商场里呢,在二楼,暂时比较安全的...有几个很善良的人和我在一起。”她的声音尽力控制着不发颤。
对面的眉毛始终皱着。
“你...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别人还是...最好别那么相信,你知道的。”
她呼出几口气,擦了擦脸上的泪。
“阿姨呢?阿姨还好吗?”
她悬在空中的手顿住了。只是摇了摇头,抬眼却是眼泪盈满了眼眶,像个好不容易找到家的迷路的小孩一样。
“我妈...她就在我眼前被咬了,她最后把我推进了门里...”
她的眼泪不住地奔涌而出,捂着嘴靠着墙慢慢坐下来。
对面的栗佳一时手足无措,只是看着她,低声地说着“没事...没事”。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安慰人的语言如此匮乏,只能静静地看着她,陪她哭着,心里堵的难受。
过了好一阵,张汐彤终于呼出口气,对她说,“你...你也要保护好自己...,”她擦了擦脸,“以后每天都要发消息确定安全。”声音还是颤着。
两人透过屏幕对望着,栗佳郑重地点点头。
电话挂断后,栗佳叹了口气,她突然有些后悔,上周明明只是那么小的一件事,她却非要和张汐彤争论,发生这些事也没有第一时间陪在她身边。
窗外的云聚拢了些,遮住了天光。
她趴在桌上的作业本上,随意地划着手机。
好些条求救讯息令人揪心,她刚点进去一个视频,拍摄的是大街上一个咬人者正疯狂地撕咬着地上某个人,旁人都不安地四散。还没等她看完,视频已经显示被删除了。
几分钟后,“江舟市区咬人事件”的词条也变灰了。
她一条条往下划,眉头越皱越紧,最后狠狠的把手机扣在桌面上,捂着脸,陷入了深深的无力感。
客厅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她有些疑惑,还是去开了门,等到看清门外的情景时,她瞪大了眼,呼吸一时停滞了。
服装店里的三个男人沉默着看着桌上的一袋饼干。
等到张汐彤进门,梁景川只是匆匆扫了她一眼,就别过眼神,把那包饼干递给她。
白沨和齐大叔也只是静悄悄啃着饼干。
大家默契地没有提她红肿的眼。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能遇上这么一群善良的人。
白沨吃完两块饼干,有些兴致缺缺,虽然他从不挑食,但连吃了三顿的饼干,还是有些难受。
他又喝了一小杯水,顺了顺,就见对面的梁景川望着某处发呆。
他的头发有些毛躁,在光的映照下显得毛茸茸的。
白沨莫名起了想摸一把的冲动,随即立马否定了自己荒谬的想法。
齐大叔起身的时候,不小心勾了凳子一下,他吓得往旁边一躲,双手就做出防卫的姿势。
一时三人都看着他。
他咽了咽口水,也站起身,有些尴尬,“我去趟厕所。”
说完就迈步走了,步调莫名有些慌乱。
店里的三人互相看了看,梁景川只是耸了耸肩。
白沨走进厕所时,果不其然,尸体已经不见了。
刚才楼道里正乱的时候,他早瞥见胖男人躲在拐角处的一家店里,露了个脸,朝着厕所方向走去了。
他走近窗户,大概是落在了视线盲区,他没有看到那具尸体,倒是注意到远处街上匆匆驶过的两辆救护车。
他挑了挑眉。
阴云遮住了天光,一时起了大风,吹的行道树的树叶四散。
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顿时绷紧了脊背,等那脚步再近些时,瞬间转身,手刃狠狠朝来人劈去。
来人稍微一侧身,极其恰当地接住他的手掌。
并不是胖男人,是个生面孔。
那人接他的招时,拿着的公文包跌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金属的响动。
白沨迅速说了声“抱歉”,就蹲下去捡包,那人也迅速蹲下,手压在了包上。
两人对视一眼,空气中蔓延着微妙的气息。
白沨确定自己听到了金属响动,那声音和一般的物件发出的很不一样,非要界定的话,他直觉是...手铐。
他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对方,“你是警察?”
对面是个面容有些稚嫩的男人,目测二十二岁左右,比他要小一些。
对方抿了抿唇,看着他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白沨松了手,站起身,对方也拿着包站起身,神色有些不耐烦。
“白沨。”他瞥了瞥外面,确认没有其他人,“刚刚实在抱歉。”
“杨后建。”男人只是朝他望了望,又夹紧包,就进了厕所。
白沨看着他的背影,想到了一个计划。
杨后建进了厕所隔间,插上门闸,闭着眼深深叹了口气,想要狠狠地锤木板门,却只是悬在半空,再轻轻落下。
昨天,6月11日,是专案组收网的日子。
以商场经理为首的新型毒品犯罪团伙,从去年开始活跃在网络平台,然而因为老局长的缘故,相关信息始终被保护着。
那是在他进警局之前的事了,那时他十分敬佩的学长兼前辈独自来这里寻找线索,最后死在了一场火灾里,甚至被冠上纵火的恶名。
一个月前,老局长被逮捕,这桩事才重新被提起。
局里成立了专案组调查,他自告奋勇加入了。这是他入职后的第一个案子,也是他近一年多的执念。他们重新为前辈立碑,又顺藤摸瓜排查到了毒品的主要制作人,正是这位貌似随和的经理。
昨天三位前辈便衣隐藏在一楼各处,监视着快餐店里即将进行的一场交易,他和另一个同事则隐匿在二层等待着。
谁知突发异变,不知从哪来的那群疯狂咬人的人,一时间人群骚动,前辈们让他待在这里疏散人群,他甚至没来得及反应,惊慌的人们已经涌上了二层,最后防火帘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留给他的只有两个永无回应的对讲机。
他又按了那机器上的按钮,依然毫无回应,他只是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前辈们,我该怎么办...”
四周静谧着,只有外面狂风大作。
忽然一道惊雷,他浑身一震,倏地回过神,皱着眉,沉默很久。
无论如何,先捉拿那两个真正的恶人吧。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打开隔间门,走到水池边狠狠把水拍在脸上,低着头喘着气,过了许久才起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终于从梦魇中脱离一般,扯了扯嘴角。
齐大叔接了杯热水,递给了蹲坐在店外附近、仍抱着孩子的女人。
女人僵硬地转过头看他,“谢...谢”,声音已经干瘪的不像人发出的了。
她的眼瞳浑浊,嘴角抽了抽,接过杯子一饮而尽,水撒了许多在身上,接着又恢复了刚才的姿势。
大叔停留片刻,叹了口气,想说点什么,却觉得语言在此时显得无比无力,于是还是起身了。
再进店时,白沨带了一个男人回来,几人正谈论着什么,那男人转头看他的时候,愣住了。
接着有些颤抖地起身,直直看着他。
“你是......那场火灾的受害人家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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