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到了中午，天上太阳还挂在正中，只是丝毫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栗佳和单清早早到了指定的位置，此时离十二点还有四十多分钟，但肉眼可见地队伍的开头已经看不见了。
他们对视一眼，接在了队伍的尾端。
栗佳看着一望无际的队伍，莫名地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恐慌，她死死地捂住外套，奋力抱着自己，似乎这样才能暖和些。
但她的手依旧冰冷，特别是无意中看到他人铺了层灰雾的神情时。
栗佳低下头，只看着前面人的脚后跟。
至少从那里不会看的那么浓的绝望来。
单清看着栗佳的动作，低下头讪讪地笑了笑，他抬起头，盯着没那么光亮的太阳。
他眯着眼睛，手指不自觉地缩了缩。
如果他没和父亲闹掰的话，自然如今也落不到这样的境地吧。
他哼笑一声，看着队列，不自觉地陷入回忆里。
十六岁那年生日那天，在别墅里忘了因为什么口角，他一时酒精上头操起刀就朝着一个早就忘了名字的人砍去，等到众人惊呼着跑走，血溅了自己满身时，他才真正清醒过来。
警察到时，他坐在角落里抽着烟，地上的血都已经渗到了自己的裤腿。
他手指颤抖着放下烟，对着警察冷冷地看了一眼，伸出手闭上眼，等着冰凉的镣铐上锁，然后跟着警察亦步亦趋地上了警车。
只记得那个警察似乎是个很年轻的小姑娘，他瞥了眼胸针，叫穆宁，倒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她用的洗发露味道很好闻，在车厢里若有似无地进了他的鼻息中。
后来是姥爷亲自到了警局看他，他那个失望的眼神自己至今都记得，但他也不奢求什么人对自己有什么期待了。
顺理成章地，自他进了监狱，原本父亲应该是有机会通过特殊手段把自己保释出去的，但很明显，在儿子和自己的社会声誉里，父亲选择了后者。
因为年龄正好过了法定的年龄，又是意外杀人，在多重证据之下，自己在监狱待了五六年，性子一点点磨砺到了今天的样子，甚至在其中学会了开枪和瞄准。
释放之后，他再看到现实世界，完全觉得自己被世界遗弃，而父亲也已经将自己扫地出门，留给他的只有一张有很多钱的银行卡。
他原本想直接在马路上把那张卡扔出去，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那天的阳光比今天刺眼得多，他眯着眼看着天空，转身上了出租车，告别并不那么美好的过去。
那张卡足够他相对富裕地过完后半生了。
他自己把自己作成了垃圾，一丝也不值得同情。
丧尸爆发后，他当时还缩在一个老商场里，跟着人群躲了一段时间，也是在那时戳破了在自己办公室里偷偷制毒的经理，从那里得到了程浩的信息。
他们被军人救走前，他亲眼看着一个原本可人的少女在眼前被丧尸啃咬，慌乱地跑上车，却又是被丧尸围堵，最后迫不得已到了之前那座商场外。
那名军人把车开到门前，自己则持着枪逼退涌上来的丧尸，而他们敲门时一直无人回应。
在最后时刻，军人的枪里子弹也用尽了，他回头看着这里，一咬牙两手端着枪把就用身体把涌过来的丧尸往后面逼去，一直持续到了终于有人打开了门。
那一刻，他看这个人的眼神里，一定满是不解。
没有人会傻到牺牲自己来拯救别人的。
至今他仍然没有理解，但他记住了那个军人的名字，并且在别人问到时就会用他的名字回答。
他叫单清，是个正值壮年的军人，皮肤晒得有些黑，笑容在脸上却永远热烈。
据说还刚升到了队长的职务。
他自己的名字带着父亲的性，他毫无眷恋地就丢掉了，在那段时间里所有人问他他都会说自己没名字。
但现在，他有了，并且会跟着自己不算长的一生。
而程浩，他当时还不知道经理说的正是这个人，用枪火压制了他们几个人。
然后在一次外出寻找资源时，经理便被首先拿下了，那时他才反应过来之前他总是害怕不敢说话的神情，猜到了这人的身份。
后来慢慢地他们这些人里只剩下自己了。
原本都能活下去的吗？
他勾了勾嘴角，前面的队列进了很大一段距离了，便想着他也慢慢跟了上去。
哪有那么公平的机会，命运面前人人都是蝼蚁罢了。
自己这条贱命活到现在，怕也是有了那名军人名字的庇佑，而此时，是否留下于他而言也不重要了。
他瞥了眼栗佳，轻轻叹出口气，然后又为自己的心态感到好笑。
保卫处外，程奶奶坐在一边看着，有些好奇地探头去看。
而张汐彤则跟着几个护卫队的人搬来一个超市的存物柜放在了护卫处附近的一家废店门前。
这还是她和崔小禹路过一个超市时临时想到的，如果以此作为互助信箱的话，倒是十分方便。
她昨晚一夜的头脑风暴之后敲定了方案，需要求助的人写下信件存到柜子里，再把条形码交给他们，想要帮忙的只需从他们这里拿过条码就可以。
她现在被穆宁委任全权负责此事。
看着摆好的存物柜，上面斑驳的绿漆显得有些破败，但如今它即将迎来新春天了。
杨后建拍了拍手，看了她一眼，“这样就好了吗？”
“嗯，就这样就行了，谢谢你们了啊。”
“嗯，没事。”杨后建点点头，他手上的伤疤还清晰可见，此时手腕上的肉还是留着一道很深的痕迹。
张汐彤的视线扫过那里，顿了顿才开口，“你手...没事了吧？”
“奥没事，”杨后建笑笑，本能地把手往背后缩了缩，片刻后才松下手，“没事，现在什么都能干，不碍事的。”
“嗯。”两人又交谈了几句，她才回到里间，摊开张纸条，撑着下巴想了想，然后拿过笔开始奋笔疾书。
几分钟后，她再次读了一遍纸上的内容，很是满意，于是笑着站起身来，和程奶奶对视一眼之后出去了，把纸贴在了存物柜上。
之后的一早晨，她都停留在房间里，本着不打扰个人**的原则，纸和笔都放在存物柜旁边，只是一早上她也只收到了一张条码，还是来自崔小禹的支持。
她摆弄着手里的小纸条，有些失落地看着上面的数字。
17号...
想了想，她还是站起身来，去存物柜里打开了17号柜子，从里面取出了那张折好的纸。
很明显，这张纸只是单纯给她的，不过，张汐彤笑了笑，再回到位置上时才打开那张纸。
余光瞥见程奶奶起身出去了，她看了眼，又把视线放到了纸上。
只有短短几行字，字迹显得有些幼稚...毕竟是离家的人...
“至张汐彤，
这段时间非常非常感谢你的帮助，原本只是想着能活一天是一天，要是小来死了我不如也跟着离开，是你在我最难过的时候伸出手拉了我一把，我才到了今天。
过去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在城市里人人都落在自己的一道轨迹里，望着别人也永远只是冷淡的，你不一样。
你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你的心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透亮的。
写了很多，可能词不达意，不过我还是要再次再次再次表示感谢。
谢谢你。”
张汐彤看完后笑了笑，捋了捋头发，把纸又叠好塞进了口袋里，这时门口又出现一个身影，她一眼就看到那件破旧的大花袄了。
只是没想到程奶奶揣着什么东西蹒跚地走到她身边，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握在手心递给她。
她有些呆滞，望着程奶奶的眼睛，把手放在了她的手下。
然后程奶奶张开了手，她这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是存物柜的小纸条。
她有些哭笑不得，牵住奶奶的手，“奶奶，这是互助的柜子，是互相写下自己的想法和别人交流的。”
程奶奶只是看着她笑，她也没什么办法，把纸条放到了桌上。
...正要起身时看到程奶奶眼里闪过一丝落寞的神情，她有些意外，于是还是紧紧握起她的手。
有空去看看里面放了什么吧。
她抬眼回应着奶奶的笑容。
老人手上的褶子很深，沟沟壑壑的，手腕上的银镯子也有些发暗了，她扫过时看到了上面刻着几个字。
靠近点仔细辨认后，她认出了那几个字。
——平安喜乐。
她看着程奶奶的笑颜，刚刚稍微扬起的情绪一瞬间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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