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琦在小凳子上坐着，两手交叉撑在腿上。
他默默看着床上背对着自己躺着的白沨，心里情绪纷纷翻涌着，脑内却是一片清静。
梁景川的死...他早早就预设过这样一天了，心理准备也做了一些。
毕竟作为军人，还是他那样张扬勇武的性格，难免遇上些意外。
他早早提醒过梁景川多注意安全，但大抵只是被他当耳旁风了。
这么多年相处，这个人的一点点变化都被他看在眼里，又怎么会不知道他面对这些事情会如何呢。
如果有天他确确实实逝去了，想想二十来年的相处，他们一起疯过笑过，也见证了彼此的落魄、改变，算不上还留有遗憾了。
只是仍旧会觉得难过。
外有丧尸围城，内有人心叵测，每个人都像是被切分成了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模样，或自愿或被迫，自然地融入进了末世的背景之中。
而他自己却怎么都像是卡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上，左灯右行般，看着身边的人纷纷前进了，只有自己进退两难。
神思有些飘远了。
郑琦摇了摇头，清理掉脑内这些东西，长长吸了口气。
床上的白沨翻了个身，仰面朝着天花板，郑琦看到他的眉头一直紧紧皱着。
片刻后白沨头微微动了动，然后毫无声息地睁开眼来。
郑琦没什么反应，只是看着他。
白沨瞪着天花板片刻，转头看向他，整个身子都在作着防御状态，看了好几秒认出是他后眼神才从一点点缓和下来。
“...哥。”白沨的声音很嘶哑，低着头看着被子发起愣来，好一会儿才按了按额头。
郑琦只是默默看着他，没有说话。
两人一时之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中，郑琦好几次想开启话头却也只是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他走了。”白沨突然开了口，声音很是沉静。
“...嗯。”郑琦有些艰难地点点头。
“我和他说过的，如果有天我们中的一个离开了，另一个不要过度沉湎，该是我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嗯。”
郑琦扫了他一眼，接着说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白沨顿了顿，“他希望早点看到丧尸危机结束，我...希望他如愿，”他视线望着某处，有些晃神，“研究现在还在瓶颈期，需要我投入进去，不能再像今天这样了。”
白沨说着就掀开被子，穿好鞋站了起来。
郑琦也跟着站了起来，手伸起来微微拦了拦他，“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来护卫队那里看看，妈，也说想你了。”
白沨走出去几步，侧过头看了看他，“...嗯，知道了。”
说完就朝门走去，他的手刚按下把手打开门就与门外的穆宁打了个照面。
一时间两人都愣在了原地。
穆宁停滞在空中的手收缩一下，然后放了回去，露出个笑来，看了看里面的郑琦，“你们...没事吧？”
白沨摇了摇头，也朝她笑笑，“我该去实验室了。”
“...哦，哦。”穆宁让开位置，白沨看了她一眼钻出去就朝着大门走去了。
穆宁望了望他的背影，回过头看着郑琦，“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如果可以的话。”
郑琦也看着她，眼眸里流光闪了闪，“梁景川，殉职了。”
穆宁没听懂似的大脑发懵了许久，看向他的眼里满是茫然，过了许久才低下头去，很低地说了句，“...啊...”
......
白沨疾步赶到实验室里时，并没有几个人向他投去视线，而他只是抿着嘴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一切都和自己离开前没什么两样。
...除了一份新发下来的任务报告。
他定了定神，呼出口气强迫自己安下心来，这时才拿起那份报告翻开。
但只是翻开一页，就有张纸条飘飘摇摇地落在了地上。
白沨皱起眉，弯下腰去捡了起来，他拿着纸条背面，透过光能看到上面写着什么东西。
一阵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
他翻过来，看到纸上用红笔清晰地写着几个字——
“这是不听话的惩罚，一切，才刚刚开始”。
他瞳孔骤缩，一股寒意涌上心头，抬起头看着实验室里的人，个个都投入在眼前的仪器中。
冷光在头上投射而下，一切冷得不似人间。
...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潜滋暗长着伸出爪牙来。
他看着纸条，呼吸一度不畅，沉思许久还是站起身，攥紧了纸条朝着外面狂奔起来。
张汐彤端着饭盒，轻轻地关上病房的门。
透过门上的玻璃，能看到高姨闭着眼睛的脸上神色有些不安。
她顿了顿，转过身朝着电梯口走过去。
按下按钮后，她的心里也开始莫名地慌张起来。
从郑琦他们脸上的神情，能看得出来，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她走进电梯间，微微的失重感让她有些慌神。
握着饭盒的手又紧了几分。
走出医院大门，她一路都有些失神地走回了护卫队那里，先放下了饭盒，在门边拉了个凳子先坐下了。
浑身都没来由的疲倦。
被之前那人砍坏的卷帘门只是被取下来丢掉了，上报的修理也迟迟没有下文。
张汐彤看着门外鲜有人烟的街道发起呆来。
忽地一阵躁动从四面八方传来，她猛地抬起头，片刻后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去看。
她扒着门框的手都不自觉地发起抖来，找寻半天才顺着周围人的视线看到了空中的一个小黑点。
她直觉不妙，心中的恐惧瞬间溢了出来。
附近有人指着那里惊呼出声，“...直升机，是直升机失控了！！！”
她张大了嘴，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楼房遮挡住了直升机的轨迹，但人们的惊呼，尖叫杂糅在一起充斥耳侧。
等到再次在高层房屋的缝隙中看到直升机的轨迹时，它已经比刚刚要近了许多了。
肉眼可见，街道附近的人们盲目地开始捂起耳朵四处逃窜。
有人撞到旁边的柜子上，柜子晃悠片刻重重倒下，险些砸中那人；还有的跌坐在街道正中，满眼呆滞地看着天空，嘴里嗫嚅着，“要...要完蛋了”，更多的人直接跨过他身边，盲目地四散开来，经过几个人的推搡坐着的那个被推到踩了好几下，捂着肚子惨叫起来。
一时间满目的混乱。
但直升机却是歪斜着朝着地面直直砸了过来。
速度愈发快速，在视线中占的范围越来越大。
张汐彤瞪大了眼，猛地大声吼起来，“躲到房子里，快快躲到房子里— —”声音凄厉无比。
她看了看被推倒的那人，又看了看直升机的方向，浑身都僵硬起来，心跳急切，浑身战栗起来。
片刻后她还是一咬牙冲了出去，拉起那人的手就要把他拉起来。
但奈何这人太重，她踉跄几下都没能成功。
轰鸣声在耳边已经开始响了起来，她尖叫着大吼一声，终于是拖着这人往前踉跄了几步，那人也艰难地撑起身子跟上她，被她带着一起跌进了房间里。
张汐彤转过头，本想去把玻璃门关上，但门外已然变了副样子。
巨大的撞击声在耳边像是有延迟般。
她瞪着眼看着那一大片巨大的碎屑从对面的楼房四散着倾屑下来时，居然并没有听到声音。
眼前被白光吞噬了一瞬才渐渐恢复视力。
而在火焰冲击着从路中间朝这里扑过来时，她才猛地回过神，耳鸣后知后觉地赶了上来，她无声地嘶吼着，想要朝里再跑几步。
但随后被热气冲击着扑倒在了地上。
被她扶进来的那人则仍旧瞪着眼睛发愣，衣服已经被点燃了，张汐彤的头狠狠撞在桌角上，再回过头时一阵眩晕传来。
并不清晰的视野，她看到了那片仍旧冒着火的废墟之中，有什么黑影站起身来。
她的呼吸一时间停滞了，以她都不曾设想过的速度拼了命地站起身来，踉跄着朝门那边跑过去。
脚下有什么东西被烧着了，身边的男人也尖叫着在地上蹭起身子试图灭火。
她跨过火的痕迹，到门边狠狠推上了门。
而这时她才看清火光之中那东西的样子。
那是个男人的模样，**着，已经被火光烧得浑身焦黑了。
而他此刻头往右侧一点点歪斜着，死死盯着张汐彤的地方。
眼珠也在一点点被融化，从眼眶中滴下什么东西。
张汐彤尖叫一声，手指颤抖着锁上双插锁后猛地跌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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