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凤苌泓心魔中发生的所有事情,如一场醒不来的旧梦。凤栖迟陷在这样的梦里,好似他真的有了一次重来的机会,能挽回他后悔的一切。
是以当他趴在地上,周遭阴冷,刺骨的水浸湿了他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时,凤栖迟还未能回神。可此时他眼前一片漆黑,一种莫名的恐惧攫住了他。
凤栖迟喃喃道:“我在哪?我不是死了吗?”
“呵~凤谷主,好久不见。”
一声轻笑自头顶传来,“啊,忘了,凤谷主现在已经看不见了。”
凤栖迟一怔:“陈养生?!”
“是我。”
说话的人应的慢条斯理,凤栖迟缓了缓,刚想起身,却听的耳边传来一阵锁链啷当的声响。
凤栖迟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双手双脚都被拷了起来,半边身子没入了冰冷的水中。
他的脚踝应是磨破了,手也没能幸免,刺痛感蔓延全身。
可是他现在什么也看不见,看不见自己在哪,看不见自己此刻的模样,也看不见,昏暗幽冷的石牢里,用鲜血画成的符印画满了整个石壁。
凤栖迟被钉在阵法中央,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圈。
若是江行在此,应是对这一幕很眼熟。
当年,宛渊正是用这个阵法,让他走火入魔,承受生死阵的反噬。
凤栖迟猛地挣扎起来,双手不顾疼痛,想挣脱束缚住自己的锁链,如困兽一般,惶然找不到出路。他低哑吼着:“我这是在哪?苌泓呢?我要出去找他!”
“真可怜啊。”陈养生摇头道,“劳烦你记挂凤哥哥了,他现在很好,能看见了,那些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也忘得一干二净。”
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
凤栖迟挣扎的动作一顿,沉寂了许久的记忆悄然回笼,他想起了是自己亲手将灵忘丹交到了眉山手上。
可那时候,他以为自己会死,便不愿再让凤苌泓记挂着这事,觉得是欠了他什么。
他忽地明白过来,哑声开口:“陈修骗了我。”
从心魔中出来,并不会死。
陈养生笑了起来:“不,是我和他一起骗了你。”
凤栖迟接着问:“所以,也是你把我抓到了这里?”
陈养生愉悦道:“对。”
凤栖迟唇角抿直了:“为何?”
“为何?这当真是个好问题。”陈养生冷笑了一声,“八年前聚灵台一役,邪魔被封,凤苌泓身死,天下太平。可谁能想到,这所谓的安宁和太平,是那个他们人人喊打的魔头送给他们的?”
说到此处,陈养生蹲了下来,目光凤栖迟平齐。只是因为光线昏暗,他只能隐约看见衣衫不整的凤谷主一双空洞的眼睛。
像是两人在对视。
陈养生嘴角一勾,分明是在笑的,可是他的眼底殊无笑意。
他一字一句道:“凤谷主,凤哥哥当年受的苦,你也应该都受过一遍才是,这方才对得起你待他那些年的亏欠。”
听闻最后一句,凤栖迟挣扎的力气倏地就松了。
阴冷的感觉深入骨髓,漆黑的环境刺激着他的感官。他思绪混乱,竟然许久未曾说出话来。
幽冷的石牢中看不清陈养生的神色,他似是在笑,许是在等着凤栖迟如败家之犬般,痛哭流涕,伤心欲绝。
可他等了半晌,只等到了凤栖迟含糊的一句:“我想见他。”
陈养生轻“呵”了一声,自语道:“还真是死性不改。”
他似是觉得没了趣,居高临下地看着,半晌道:“凤栖迟,倘若他先遇着的是我,这二十年,也不会让你有机会捷足先登。”
说罢他转身,离开了石洞,徒留凤栖迟泡在阴冷的水牢之中,阴冷无孔无入,直入骨髓,令他的心也跟着冷了起来。
凤栖迟抿直了唇角,苦涩低喃道:“倘若能换来苌泓的宽恕,都受过一遍又如何呢?”
“千刀万剐都情愿。”
—
用来关押凤栖迟的石洞地处偏僻,在神医谷的后山一处山涧里。
想到达此处,须得穿过一片瘴气弥漫的林子。
林子中有许多带毒的奇花异草。
从前凤苌泓还在神医谷时,凤栖迟就曾明令禁止不许他踏足一步。
瘴林之外,陈养生和陈修站在一处。
虽是双生子,陈养生和陈修却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除却相貌有九分相似外,竟再也找不着半分相似的影子。
陈养生套了一件艳红的罩衫,内以黑色锦袍打底,自邪魔占据了他体内后,本是漆黑的瞳仁现已完全变了颜色,成了艳丽又妖冶的红。
他手里把玩着一支通身碧绿的玉箫,正是凤栖迟常用的那支。
陈修嗤笑:“你现在倒是得偿所愿了?”
凤栖迟被他囚着,哪怕是活着,众人也以为他死了。
而江行服用了灵忘丹,也会将凤栖迟彻底遗忘。
杀人诛心的是,这颗灵忘丹还是凤栖迟亲手递上的。
至于陈养生他本人,当初为了江行能顺利进入鬼哭塔不受邪魔阻拦,不惜当着江行的面挖出母蛊假死。
江行最不愿欠人人情,若是想起此事,心底必会惦记着他。
而他也因为母蛊反噬,逼得邪魔离体,当真是一石三鸟,好手段啊。
当年邪魔估计怎么也想不到,只是留了个后手,以备不时之需,现下不时之需没用上,反倒给自己留下了一个无穷的后患。
陈养生是魔,魔最了解魔,也最克魔。
听得出陈修话里的嘲讽,陈养生也不在意。他道:“不过是用了点小手段罢了。”
陈修蹙眉:“只是,那邪魔还是让他跑了?”
“出了点意外,让他跑了。”提及此事,陈养生清俊的眉眼染上一丝阴郁:“他受了重伤,想要休养,防止我逮到他,大抵不会再附身于一人身上。”
“被邪魔附身之人,如宛渊一般,下场大概不会好到哪去,极有可能丧命。”陈修眉心蹙得更深。
“死便死了。”陈养生神色冷淡,“同我又有什么干系。”
这话听的不太对劲。
陈修审视地盯着陈养生,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端倪。
他肯定道:“你是故意的。”
陈养生灵动的眉眼弯起,意味深长地道:“这是个秘密。”
但凡他如此说,必定是祸害人的前兆。
“行吧,就让修仙界的老顽童们先头疼一阵吧。”陈修眉心一松,笑,“说起来,凤哥哥已经醒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陈养生神色一动:“那是自然。”
—
自醒来后,江行就处在一种记忆混乱的茫然中。
在他混乱的记忆里,他隐约想起,自己似乎是为了救什么人,进入了一个危险重重的塔里。
塔中万鬼齐哭。
后来眉山告诉他,他要救的人叫江长乐,是他很重要的人。而这里,是他生活了多年的神医谷。
提及神医谷,江行混乱的记忆渐渐回笼。
是了,他自小生活在神医谷中,和母亲江绾留下的两个魔童相依为命。
后来因为邪魔作乱,开启了生死阵,导致生灵涂炭。
江行受到陷害,承受了阵法的反噬走火入魔,直到最后江长乐以身祭阵。
他的眼睛也是那时候受罡风影响瞎的。
回忆至此,江行情不自禁摸上自己的双眼。
他现在双眼裹上了白色的纱带,依然是眼前一片漆黑,却不疼。
眉山又告诉他,这是因为从鬼哭塔里救出江长乐之后,他们遇到了神医陈修,想法子治好了他的眼睛,只是现在眼睛还不能见光,所以还得忍受一段看不见的日子。
而江长乐也被江未央接了回去,估计还要一段时日才能见着。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江行久违的露出一个笑:“多谢。”
他现在已经醒了好几日了,眼睛在恢复,江行有感觉。
不过因受的伤太多了,是以他现在还需要每日泡一泡药泉。
听闻这药泉也是陈修特意为他备下的,正是为他养伤所用。
江行脱了外衣,只留一件里衣,泡在温水中。
温度偏高一些,热气氤氲蒸腾,空气里携来药草的馨香。
江行安静的泡着,精致昳丽的面容在水雾中若隐若现。
被好生养了几日,他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不复刚醒时那般苍白。
不知为何,尽管眉山的解释合情合理,他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种不对劲说不上来又挥之不去,以至于在泡药泉时,江行总会不自觉地走神。
今夜同样是此。
药泉泡着很舒服,温热的水从每个毛孔渗入,温暖浸入四肢百骸,浑身都是通透的。
泡着泡着,江行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是有人入水带来的水声。
江行不由坐直了身体:“谁?”
与此同时,一双熟悉的手揽住了他的腰身,灼热的身体从后背贴了上来。
“苌泓哥哥。”
是陈养生。
他在八年前于沧柳坡救下了陈养生,后来陈养生又在聚灵台救了他。
两人一起生活了八年,听闻陈养生言,这八年来,他们还发展成了......那种关系。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苌泓哥哥不说话,是在想什么?”
陈养生贴得更近了,手也不安分。
江行虽然是个病秧子,但他也是个正常男人。
他喉结滚动,和陈养生好声商量道:“衣冠不整不成体统,要不咱们把衣服穿好了再说话?”
言外之意,你贴的太近了,要不先起开?
所以陈养生是个心机boy。
他之前说那些害过苌泓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不是随便说说,现在就是拿凤栖迟第一个开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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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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