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上界,一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光影中气息神圣纯粹、不可侵犯。
雪忍行至广厦琉璃殿前,心境有些许的凝重。凤瑾漓仰望着巍峨宫阙,握着神印的手指不由得收紧:
“我一个负神,就不进去打扰上佛了,先去星史阁等你。”
带他入内确实也有欠妥当,雪忍颔首:“带好神印,可以避免诸多麻烦。”
凤瑾漓身形略一僵顿,眸中含笑,轻声道:“好。”
目送他离去,雪忍来到大殿门前,早有仙童在此静候。
“雪忍上觉,上佛在藏经楼等您。”
雪忍微感诧异,师尊知道她会来?带着满腔困惑,她踏入了藏经楼。
“师尊。”雪忍上前,俯身行礼。
窗外天光穿透琉璃窗格,在静室中折射出灿灿金辉,映照着端坐于金色蒲团之上的金刚光明法佛。佛前一张小桌,炉上茶烟袅袅。
见雪忍到来,他放下了手中的佛经。
雪忍见状,立时趋前,奉上清茶。待佛接过杯盏,她方于旁侧蒲团安然落座。
一时间,香云缭绕,师徒二人默然品茶,静室无声。
雪忍思忖了片刻,终是开口问道:“师尊,大魔王时期究竟发生过什么?压制魔性,也是大封印术实施的情形之一吗?”
金刚光明法佛目光宁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徒儿,仿佛回忆起什么,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雪忍直觉那目光深含意味,秀眉微蹙。良久,才闻佛音轻启:
“雪忍,你觉得人的一生中,生命与真理,哪个更重要?”
雪忍不假思索的回道:“自然是真理为重。生命的存在本就是为真理而来,若不能于此得道,永难摆脱六道轮回之苦。如此不如放弃生命,少些罪孽。”
金刚光明法佛对她的回答未有半分意外:
“可如今有一个人,只要你肯放弃所坚持的真理就能救他一命,你是救他?还是不救他?”
雪忍眉尖微蹙,默然未语。真理即生命,弃真理如舍性命,等同于自戕,又如何可以救度他人?
金刚光明法佛见状,低叹一声,目光投向窗外的景致,回答了她最初的问题。
“至于大魔王时期的旧事,已遥远难追。”
佛慈悲祥和的声音,将雪忍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
不知在哪一个历史文明时期,大觉者们重整宇宙格局不久,美好的环境、新的宇宙法则、随时可见的神迹……无不昭示着新生命的纯净。
就连那些坠落人间的生命,也虔诚信奉神明,笃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人类安守着朴素而宁静的光阴。
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人类日渐沉溺于物质利禄,身心机能逐渐退化,神迹亦愈渐稀微。后世之人,只能凭籍前人的记述而对神明将信将疑。
但是有一个家境贫寒的少年却始终初心如一。他深信那些史册所载,深信终有一日他会遇见神明,将他于深渊中脱离。
他等啊等,从瘦小稚弱的身躯,等到青年衣衫褴褛,却始终未能盼来他信奉的神明。
“压死人的最后一根稻草,往往都是寻常至极的事。有人可能积怨已久,有人则可能只在瞬息。而大魔王封印松动的引子,于他,不过是平日里一件寻常小事。”金刚光明法佛语声沉缓。
那日近午时,少年拖着养父母殴打的累累伤痕,踽踽至有张铺子来买盐,却在街道上被人拦住了。
“喂,穷恶鬼,你怎么还敢上街来?怎么不缩在你那狗窝里啊?”
一道肥胖高大的身影挡在少年面前,是员外家跋扈的幼子。他人高马大,一身横肉乱抖,咧嘴笑时,面颊肥肉堆叠,活像是一只肥硕的大老鼠。
而他们之间的纠葛,仅仅只是因为少年幼时背着的柴薪,不慎蹭脏了对方的衣衫,自此便遭他们不断的欺凌、侮辱。
“公子,这穷恶鬼身上是什么腌臜味道?好难闻啊!”一个尖嘴猴腮的跟班嫌恶地捂鼻。
“还能是什么?昨日他爹娘的叱骂声你没听见么?关在狗窝里能有好气味?”另一跟班指向少年衣上沾染的秽物,露出一副呕状。
少年见他们挡路,浑不在意刺耳之语,只是麻木地、一瘸一拐的绕行,却被为首的胖子狠狠一脚踹翻在地。
“本少爷在和你讲话呢,穷恶鬼,你这是什么态度?”
看地上的人丝毫不理会自己,挣扎的又要爬起来,为首的胖子心头陡然窜起一股恼怒,厉声喝令左右:
“给我往死里打!”
少年顿觉天旋地转,浑身数不清的痛楚仿佛瞬间麻痹,失去了知觉。
为首的胖子看着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少年,心情顿时大畅!放声狂笑:
“你只不过是我爹养豢养的一匹‘瘦马’而已,算什么东西?也配在本少爷面前装什么清高?摆什么架子?”
周遭围着的行人指指点点,目光满是唾弃与鄙夷:
“就说他一股子风骚样,还摆出一副贞节牌坊!”
“呸!真是下贱不知廉耻!”
“就是……”
少年的脸霎时惨白如纸,如同骤然被撕去最后的遮羞屏障,面若死灰。
他恍惚间回忆起了自己这短暂又坎坷的一生:从出生就被抛弃,幸而遇到了养父母,原以为是神明派来的天使,未料却是人间行走的恶鬼。
自从他踏入那所谓家门的一刻起,便是每天永无尽头的劳役、挨不完的鞭笞打骂、永远饥肠辘辘的肚子以及丑陋肮脏的嘴脸。
他有片刻的迷茫:他所坚守的善良,神明真的能看见吗?真的会来救自己吗?可是为何他等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遇到?
望着眼前一张张丑恶的嘴脸,听着他们的污言秽语与谩骂,过往的种种一一闪过脑海。他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怨毒,一种前所未有的怨毒和暴虐。
原本那空洞的双眸刹那变得猩红,他死死盯住为首的胖子,一股暴戾强横的力量在身体里陡然升腾!
他震开两名奴才的钳制,霍然起身,一手死死扼住对方的咽喉!看着他的神情从狂妄大笑转为惊骇欲绝,一阵复仇的快意席卷全身。
直到对方掰扯他的双手垂下,身躯一动不动,少年血红的双眼才渐渐褪去色泽。他茫然的松开手,怔怔望着周围人恐惧的神情,一脸惊惶无措。
周围的喧嚣声骤然凝滞。片刻后,人群中才爆出一声惊慌的尖叫声,旋即整条街巷杂乱声四起,人群奔逃溃散。
“啊!杀人了!杀人了!”
“陈二家的石头杀人了!”
各种声音搅作一团。陈石头心底蓦然生出滔天恨意:他恨他们的冷漠无情!他恨养父母的捡而不养!他恨每日无休止的毒打!他恨他们视他为货品买卖!
他更恨那些神明!他是那么的虔诚祈祷,到头来却仍是无尽的黑暗!
……
县衙大堂,陈石头面无表情地跪在地上。前面是盖着白布的尸首与目眦欲裂的中年人,旁边则是急于撇清关系的养父母,身后是一众自诩目睹了他恶行的村民。
“啪”一声惊堂木响,他的罪名就此定谳。
看着养父母那恐惧又怨毒的面孔,陈石头嘴角忽地勾起一抹阴森笑意,活像是地狱索命而来的恶鬼:“我欠你们的,清了。但你们欠我的,该还了!”
“我呸!老子好吃好穿地把你养大,却没想倒养出个白眼儿狼!”
陈二话音未落,身旁的妇人已惊慌的拉住他,她有些恐惧地盯着陈石头。
少年仰首望向高悬堂上的那块“公正廉洁”的匾额,唇边露出一个凄凉而狠戾的笑。
那天,鲜血染红了半边天,万鬼横行,整个陈庄无一活口。
……
自此,世间再无陈石头,却多了一位大魔王;人间也再无陈庄,宇宙中却多了一个黑恶空间。
自大魔王离开那黑暗空间,便隐匿身份于神界各处游荡,不断的积蓄黑暗势力。
后来他法力大增,更是在神界掀起腥风血雨,人挡杀人、神挡杀神,意图击碎神域,统御三界,造下无尽的罪业。
神界亦遭受了有史以来最惨烈的血劫。三界生灵,人心惶惶。
直至正法弘扬、**传播,大魔王因阻遏佛法洪流而被大觉者诛灭,这才平息了这场绵延千年之久的战乱。
在大魔王殒落后,众神才得知他还有一子。但孩子是从何而来又去往了何处,却无人知晓。
后来,诸神封闭了黑暗空间,斩断了它与神界的连接通道,神界方才重归宁静。
……
雪忍听罢,第一反应便是司命的命谱该改改了。这写的都是些什么?若是她没有记错,每个生命的命运轨迹,都需要“迷”与“法”相结合,如此才能在迷障中领悟佛法,觅得返本归真的机遇。
“此事与司命无关。因为大魔王存在的空间本身就是一个‘恶的空间’,不属于司命安排的范围。而在当时,神界也不能直接插手。”金刚光明法佛似是洞察她所思,忽而开口释道。
雪忍瞳孔微缩。这宇宙间,除了大觉者所在的空间与地阴轮回道外,竟然还有司命无法安排的第三处空间?
“师尊,难道就没有其它办法么?”
金刚光明法佛看她一眼,语声淡然:“大封印术法。当时,琉璃舍佛应玉帝之邀,观照神界未来,预见大魔王或许会干扰未来佛下世度人的大事。于是在与上界共议之后,便施下了大封印术法。”
大封印术法竟然是以这样的原因被实施的!这宇宙中有规定,在三界之内、未跳出五行之中的生命都有因果关系,上界绝对不可妄加干涉。
纵使是插手,所要求的条件、造成的后果和所要付出的代价都是极其沉重!所以琉璃舍佛只能施下封印术,而不能直接杀了大魔王。
雪忍蓦地忆起《神荒大战》中最后记载的那句话:大魔王破除封印的重要前兆就是懂得了“爱”。那会她还觉得这个条件太过轻易,但如今看来,这于大魔王而言,实在是……太难了。
“师尊……”她欲言又止,若是如此,那岂不是说前大魔王……懂得了“爱”?
“这个宇宙是公平的,只有公平才能维系各方群体的平衡。大魔王生前苦厄深重,可也正是因为他经历诸般苦楚,才有后来的一线生机。只能说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金刚光明法佛声音沉静道。
雪忍心中忽然掠过另一个疑问:那么让大魔王懂得“爱”的人是谁?她抬眸望向师尊,最终还是压下了这个她认为看似无关的问题。
转而思及另一事,雪忍又问:“师尊,那大魔王之子,如今是生是死?”
金刚光明法佛沉默良久,方放下茶盏,望向她,声音慈祥,“紫鹤云阁的时辰,不早了。”
雪忍心下了然,只得起身行礼后,恭敬退了出去。
琉璃光影摇曳中,金刚光明法佛凝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低低叹息一声。
……
大魔王时期的事情不能出番外,别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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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大魔王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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