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于袒露的爱意让维诺斯有些出神,他又想起了那只黑猫。
它在雨夜中出逃,再次回来时浑身脏兮兮的,伤口流着黄脓,耳上吸附着密集的蜱虫,还瘸了一只后腿。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
应该是可怜或悲悯,但仔细想来,更多是批判。
它不该离开我的。
这都是自作自受。
下巴上的搔痒将维诺斯拉回了现实,米契尔的发顶在他脖间来回蹭着,似乎是因为维诺斯的忽视而感到焦虑。
“好冷,抱抱我。”
即便模糊了过去的记忆,米契尔依旧有着他的傲慢,只是命令式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娇气。
“先加衣服。”
维诺斯拉开帘子的一条缝隙,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松树在移动,蛛网在枝干中穿梭,时不时有野兽被车队惊动。
装衣服的箱子放在了倒数第三个车厢上,而在这里叫停马车可能会引来熊或野猪的攻击。
维诺斯想了想,嘱咐道。
“安静待在车里。”
拧动把手,他刚打算跳下车去,衣摆被扯了扯,回头看去,米契尔泛红的眼眶看着有几分可怜。
“我现在不冷了,别离开我好吗?”
这一幕奇迹般的和多年前模糊在了一处,黑猫踩在他影子上,可怜兮兮的叫着。
这让维诺斯下意识摸在了米契尔发顶,在想起他是人类后,手又落在了脸侧,说出的话和那时重合在了一起。
“乖孩子,听话。”
米契尔依恋的蹭了蹭维诺斯的手心,没再说话,只是用那双温顺的眼睛望着他,抱住了自己的小腿,将自己委屈的缩在了角落。
这一幕无疑让人心跳加速,容易滋生一些肮脏的想法。
就像是珍宝唾手可得,任由你索取一样,这一切无不重复着,他只有你。
维诺斯眸色沉了沉,或许是暗示下的太重了,才会呈现出这个结果,不过,他并不讨厌。
关上车门,跳下移动的马车,朝随行的护卫摆了摆手,示意一切如常。
等待队尾的马车经过,维诺斯抓住了护栏,借力跃上了平台。
尾部的马车有着教廷的标志,在维诺斯刚上来时,就惊动了看守的圣骑士,在看清来人是他后,才放下了戒备。
左手握拳放在右胸的位置,圣骑士向维诺斯行礼,头盔下响起沉闷的声音。
“大人,有何吩咐?”
维诺斯本想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他,不过在听到最后一节车厢传出铁链拖动的声音时,出口的话变为正事。
“我需要查看一下那位的情况。”
说起来,因为要守着米契尔,他还没见过那位犯下‘死罪’的圣女呢。
...
最后一节车厢是经过改造的牢房,在圣骑士解开禁锢后,尘封已久的牢门才打开。
狭小的空间内,仅有一个透气的小口,恶臭在其中不曾散去。
维诺斯有些惊讶于圣女莉莉丝的待遇,这可和委托透露出来的意思不太一样。
“大人,我在外面等待。”
“嗯。”
随着牢门重新关闭,地上的铁链才窸窸窣窣的动了起来,阴影里,一名褐色长发的女子慢慢走了出来。
她的脚因为太久没有站立,所以每走一步都在颤抖,需要扶靠着墙壁。
而身上脏的和难民没什么区别,越是靠近,那股恶心的酸臭就越是浓烈。
还未等维诺斯看清她的容貌,那平静的声音就证明了她强大的内心。
“维诺斯.克林恩,我听过你的名声。”
没想到这位圣女能精准说出他的姓氏,维诺斯眨了下眼睛,转而笑出声,伸手扶住了莉莉丝的小臂,帮她站稳。
“没想到尊贵的圣女也会关注我这种不起眼的角色。”
莉莉丝的目光很柔和,就像写在传说中的圣母丽安娜一样,即便身处污秽之中,也丝毫影响不到她身上那种圣洁的气息。
她的目光落在维诺斯搀扶的手上,说出的话听着像夸赞,又像是借着维诺斯嘲笑那些来看望她的贵族。
“我也没想到,你和传闻里一样,是第一个不厌恶我身上的肮脏,选择帮助我的人。”
预想中的情况被推翻,维诺斯眯了眯眼睛,这位教廷高层的圣女,性格和他设想中完全不同。
既然如此,原本的想法也该变一变了。
“您知道我为何而来吧。”
莉莉丝愣了一下,将维诺斯的设想再一次被推翻,她摇了摇头,直白明了。
“我对政治斗争一向不懂,也算不上聪慧,维诺斯阁下若是有事,还是直说吧。”
这倒是让常年和那些老狐狸打交道的维诺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在想,莉莉丝这句话有什么暗示在。
沉思片刻,在看到莉莉丝脸上的无奈时,才发现是他想太多了。
“...您实在令我惊讶,那就摊开来讲吧。
罗恩大主教给了我两个全然不同的委托,一是在路上救下您,二是在路上杀了您。”
这话说得矛盾又可怕,在面对面前这个微笑着说要杀了自己的人时,莉莉丝也只是平静的接受。
“我大概明白罗恩叔叔的意思了,请...”
她的话语仅仅迟疑了一下,便坚定起来,认真的看着维诺斯,请求道。
“杀了我。”
这种回答,总给维诺斯带来一种未经涂画的纯真,他笑出了声。
“为什么呢?您高贵非凡,只要愿意低头,这件事会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任何人愿意提起它。
请容我直言,您活下来才会有改变的机会,死亡,不过是怯弱者为自己找的最后一条退路。”
维诺斯的笑很像是嘲弄,但莉莉丝并未生气,反而用一种哀伤的目光看着维诺斯,不是在为自己悲伤,而是在为维诺斯悲伤。
“你被压弯了腰,嘲弄过去的自己,不知面具戴久了,会摘不下来的。”
这次谈话结束的很糟糕,维诺斯近乎是狼狈的,他拿了衣服回到自己的车厢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结果就是为米契尔穿衣服时,纽扣系错了最上面一颗,导致一整排都错了。
米契尔盯着弯身给他重穿的维诺斯出了声,他伸长手臂,试图抱住维诺斯,却是压在了维诺斯背上。
“我好难过。”
维诺斯给他重新系好了扣子,把他从身上扒拉下来才问。
“为什么难过?”
米契尔的答案让维诺斯被他抱住,都没反应过来。
“因为你在难过。”
他在难过吗?因为那天真,可笑的话?
维诺斯并不认为自己是在难过,只是有点惊讶罢了,惊讶于教廷精心养出的圣女竟然如此天真。
“这不是难过,这只是惊讶。”
这让米契尔歪了歪脑袋,作为一张空白的白纸,他轻易的相信了维诺斯的说辞,并且拍着维诺斯的背,像是一种笨拙的安抚。
“我不喜欢惊讶这种情绪,这让我想落泪,但又太过压抑而落不出来。”
维诺斯在沉默中回抱住了米契尔,指尖摩挲过米契尔后颈的符文,确定着面前的魔王完全属于自己。
他的怀抱很用力,就像溺水的人抓着他最后一根稻草一样用力。
“那你要乖一点,乖一点我就不会惊讶了。”
他叹息着,带着某种渺茫的祈盼。
...
中央教廷。
“哼,今早押送莉莉丝的队伍就启程了。”
德伦被卡西死死压在了墙上,在力量上,身为牧师的他完全无法和骑士卡西匹敌。
他冷笑的看着卡西,咳出了一口血沫,讥讽道。
“怎么,英雄是在美人床上睡过了头,现在才赶来拯救自己的未婚妻?”
卡西的拳头落在了德伦的脸上,旁边的人想拦他,却被他吼退,只能低声道。
“少爷,留下伤痕的话,公爵大人也顶不住教廷的压力。”
“不用你管!德伦.温科司,你这个贱种,当初没有莉莉丝,你早被你那个父亲命人打死在大街上了,你为什么不救她!”
德伦也吼了出来,他最痛恨的就是有人提及这件事。
“他不是我父亲!蠢货,你以为自己有多正义吗?!如果不是你的逃避,事情会走到这个地步吗!”
卡西无话可说,他只想砸烂德伦那张嘴,即将落下的拳头停住,光编制成的丝线让他动弹不得。
周围跟他来的是公爵给他的私兵,本想动手护住卡西,却在看清来人时又放下了武器。
是教廷的人来了,金白的衣袍,头顶带着太阳石的桂冠,不知何时,光明洒在了每一处角落。
“教皇殿下。”德伦扯着满是血的嘴角说道。
“...教皇殿下。”卡西没有其他选择。
传闻里已经有80多岁的教皇外表比德伦还年轻,比太阳还要耀眼。
“德伦主教,是他们侵入了圣地吗?”
不掺杂任何感情的询问,跟随卡西而来的人面面相视,随后有人说道。
“教皇殿下,我们是德克文公。”
德克文公爵的名字还没能报出来,炽热的光明就将他化作了尘埃,教皇静静的看着德伦,等待着他的答案。
完了,这无疑是场上每个人的想法,毫不怀疑,只要德伦开口,教皇会杀了所有闯入者。
但出乎预料的,德伦推开了卡西,虔诚的跪了下去,额头贴在冰冷的瓷砖上,道。
“不是,他们是前来接受光明洗礼的信徒。”
教皇得到了答案,伴随着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闭上,无处不在的光明爬上他的衣袍,消失的无影无踪。
卡西从死亡的恐惧中喘过气来,他不明白德伦为什么没借着这次机会杀了他。
而德伦捡起地上的权杖往外走去,经过卡西身边时冷哼着给出了原因。
“看在莉莉丝的份上,另外,她是自愿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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