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长庆元年阴历三月二十二日(西元821年阳历四月二十七日),青年皇帝李恒下诏,册封九名皇弟和五名皇子为亲王。这十四名亲王都将要尽快迁往十六王宅。
在迁居之前两天的下午,漳王傅姆杜秋忙着在大明宫的六皇子寝宫卧室内收拾衣物,就有一名宫女进来通报:沔王来了,要见杜傅姆。
沔王不但是一名即将搬去十六王宅的亲王,也是杜秋未能亲自抚养的亲生儿子李恂。母子分开生活将近十三年,几乎从来见不到面。甚至,杜秋并不确定恂儿究竟对于生母知道多少?因此,对于恂儿突然来访,杜秋一方面纵然甚为惊喜,另一方面却也记起了恂儿的养母郭莹一度威胁要破坏生母在恂儿心目中的形象,而感到惶惑不安…
无论如何,杜秋总会乐意见到亲生儿子。她还是含笑走了出去,迎向前厅中伫立的李恂。
虚岁才十四的李恂已经比杜秋高了。李恂此时的身量已有后世公制的一米七二,体型属于发育期男孩的清瘦,脸型则还像襁褓时期一样圆中见方,一双大眼睛也仍然很像杜秋。
然而,这双酷似杜秋的大眼睛却以郁怒的目光望向杜秋,带给了杜秋一阵心惊!杜秋只能尽量保持平静,轻轻对李恂点了点头。
“母后告诉了我,你是我的生母。” 李恂冷冷开口说道:”因为你要搬去十六王宅,而我也要搬去十六王宅,所以,我恐怕会在十六王宅的大院子里遇见你,这才特地在那之前,来对你说清楚,我决不会认你为生母。将来在十六王宅的庭院相遇,我会装作没看见你,不打招呼。你可别喊我,免得我当众给你难堪!”
“这,这是为什么?” 杜秋期期艾艾问道,内心则大致猜出了是怎么回事,而开始隐隐作痛。
“因为我以你为耻!” 李恂恨声回道:”你为何不去景陵为父皇守灵?你为何破坏人伦纲常?我永远不会认一个□□作我的母亲!”
霎时之间,杜秋顿觉像是挨了一记耳光,脸颊**辣发痛起来,心口的钝痛也化为刀割一般的剧痛。她勉强忍痛,努力为自己辩护道:“太后误会了我。你别听她老人家一面之辞啊!”
“误会?” 李恂冷笑道:”什么误会?我已经不是小孩了!男女之事,我虽然还没有经历,可已经懂了,也从经典史籍之中学到了,这世上有些女人就像历史上的妲己,狐媚惑主!而你就是类似妲己的女人!你狡赖也没用!你敢说,你跟皇兄之间清清白白?你敢说,当初你不要亲自抚养我,不是为了抛开母职的负担,才好多多向父皇献媚?”
“什么?” 杜秋惊问:“太后居然那样解释,为何我把你交给她认养?”
“对!你还有脸否认吗?” 李恂恶声恶气答道:”像你这种成天只想著怎么勾搭男人的狐狸精,根本不配做母亲!”
李恂发泄够了胸腔中的怨气,就掉头离去了,留下杜秋愕然站在原地。泪水不断涌上了杜秋的眼眶,又不停坠落??
杜秋沉浸于悲伤之中,怔怔站着流泪,一动也不动。直到听见六皇子李凑喊“姆娘”,杜秋才回过头去面对李凑。
“姆娘,你为什么哭?”虚岁五岁的李凑显示出了早熟的敏感,关切问道。
“没什么。”杜秋搪塞道。
“我听说,方才十叔来了。是十叔惹你哭的,对不对?”李凑直接问道。
“请六皇子别乱猜了,真的没什么。”杜秋试图否认。
“不,十叔他一定对你很不礼貌。”李凑迳自下了定论:“我要去求见父皇,告他一状,请父皇惩罚他!”
说着,李凑就往外走。杜秋赶紧拦住李凑,劝阻道:“请六皇子别去打扰皇上!皇上很不喜欢在练骑射或打马球的时候被干扰。”
“不会啊!”李凑反驳道:“上个月我有一次去大马场找父皇,父皇还夸赞我会认路呢!那次还是姆娘叫我去找父皇的,怎么现在又说不能去打扰父皇?”
“那次是有急事,必得要你父皇去一趟兴庆宫才行。”杜秋解释道:“这次根本没事,就不该去打岔。”
“谁说没事?”李凑不服气回道:“没事你为什么哭?”
“姆娘已经不哭啦!”杜秋赶快扮出了笑脸给李凑看,柔声说道:“你看,姆娘笑了。你就别去找父皇了。我们去拿一本书,姆娘念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好!”李凑一向愛听故事,就点头答应了。
杜秋以为小孩子健忘,听过了一些故事,就会忘记李恂来过。不料到了傍晚,杜秋正在卧室外间小厅内为李凑缝补一件肘部磨破的上衣之时,李恒驾临,李凑就抢在杜秋走到前厅之前,先出去接驾,也趁机讲出十叔气哭了姆娘。杜秋来不及阻止。
李恒听了凑儿告的状,迅即回道:“好!父皇会处罚你十叔,明天就处罚他。今晚父皇在你这边用膳、陪你玩,如何?”
“好啊!谢父皇!”李凑兴高采烈道谢。
就在这个时间点,杜秋走了过来,向李恒行了一个屈身礼,并且诧问:“皇上今晚要在这儿用晚膳?”
“是啊!”李恒略带惆怅答道:“因为你们后天就要搬去十六王宅了,所以今晚、明晚朕都要来看看凑儿。往后要见面,可就没这么方便了。”
杜秋听着,顿感一阵眼热。她默默点了点头。
稍后,御厨房送来了佳肴美酒。这竟是杜秋初次近距离陪伴李恒用膳。她发现李恒专门挑冷修羊肉(亦即白切羊肉)、烟熏鹿肉、烤獐子肉、?羹(乳猪肉羹)等等肉类来吃,不碰任何蔬菜。
“皇上要不要来点香椿拌豆腐,还有笼中韭菜牢丸(蒸饺在唐朝称为笼中牢丸)?”杜秋宛转提议道:“记得御医说过,蔬菜对健康最有益,需要每天吃蔬菜,倒是吃肉不必天天吃,隔几天吃一次肉就够了。”她说着,未免想到这是十多年前,自己怀孕时期,御医所给的忠告,而再度为亲生儿子李恂登门羞辱而伤怀…
“唉呀,那是御医教你的养生之道。男女有别!”李恒争论道:“朕每天练骑射、打马球,消耗很多精力,不天天吃肉,哪吃得饱?”
“吃肉的时候,配一些蔬菜也无妨嘛!”杜秋娇声央请道。
“好吧,虽然朕实在不愛吃蔬菜,可是看在你这么关心朕份上,就来两颗韭菜牢丸好了。”李恒首肯道。
李凑则在旁嘻嘻笑道:“父皇对姆娘最好了!姆娘说什么,父皇都听。”
这句童言逗得李恒和杜秋都笑了。进膳的气氛融洽,简直给人一种一家三口的错觉…
晚膳后,李恒和杜秋教李凑下棋。过了不到一个时辰,李凑累了,李恒就让杜秋去照料李凑就寝,李恒本身则到杜秋的卧房去等杜秋。
等到杜秋才走进卧房,李恒就开口劝慰道:“今天下午,无论十弟说了什么,你都不要放在心上。十弟愛读书,八成满脑子全是儒家那一套,什么红颜祸水啊!色令智昏啊!侍读学士总是教导十几岁的皇子要提防妲己、褒姒之类的美女。十多年前,朕身边有侍读学士的时候呀,真是受够了那些课程!美女有什么错?跟亡国有何相干?朕才不信!不过,十弟比较忠厚老实,被儒家那一套唬住了,倒也不能怪他。你就别跟他计较了。”
“秋娘哪会跟孩子计较?”杜秋轻叹道:“秋娘只怕,这辈子,他都不肯认这个生母了!”
“这你不用担心!”李恒很有把握说道:“过两三年,等他亲身体验过了男女之情,就会比较容易理解为何朕要定你了。到时候,朕会找他好好谈一谈,疏通他的想法。”
“是!多谢皇上!”杜秋从李恒此言中得到了一线希望,由衷表达感谢。
“别客气了!来,给朕抱抱!”李恒温存说道:“往后你住在十六王宅,要再见一面,可麻烦了。今夜你多给朕几次吧!就算是预支好了,嗯?”
杜秋柔顺点头。对李恒,杜秋无法不顺从,并不止由于李恒的皇帝身份,更是为了他的真情…
将来是否有一天,恂儿会了解,并且接纳生母与同父异母兄长之间这一段不容于礼教的私情?杜秋难以预料,但即使恂儿始终不谅解,杜秋对李恒也无怨无悔。
李恒是杜秋的第四个男人,能让杜秋经由比较而认知,李恒是对杜秋付出最多的男人。杜秋深信:假如换了李锜、李师回、李纯他们三人之中任何一个在李恒的位置上,都必然会恪遵宫廷制度,发派秋娘去景陵终生守陵。
即使只为这一点,杜秋都愿意尽己所能来回报李恒这份充满了勇气的情意。何况,李恒固然不如李师回英俊,倒有两个显老的肿泡形眼袋,但既然杜秋较为年长九岁,李恒特别早衰的面部肌肤就反而有助于促使杜秋忽略女大男小的年龄差距,加上李恒魁梧的体格很有阳刚气息,着实足以吸引杜秋…
这一夜,杜秋豁了出去。她不计一切,只要取悦李恒…
本章关于李恒的眼袋乃是按照他的画像所描写。读者们不妨去找唐穆宗李恒的画像来看看。李恒英年早逝,因此他的画像应是在二十多岁时画的,却由于眼袋太肿而像四十岁。本书描写他的生母郭莹特别显老,也是从他少年老成的画像所得来的灵感。李恒长得不太像他父皇李纯,必定是像他母亲。
本书是《惊世殊宠》系列第七部,女主角是唐宪宗时代宠冠后宫的杜秋娘。连载期间多半在中国的周五、美国的周四更新。欢迎读者们按时来追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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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愛子伤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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