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侯之子于堪越河畔救孩童的事件,不足半日,便已传遍九城。
坐镇中堂的九城守将安殊岂对着阶下的心腹军士破口大骂,连着平日里的装腔作势都全丢了。
如今漠西换新主,他尚可自持九城之荣置身事外,可自打这成阳侯入了九城,他便整日里只有战战兢兢,怕有一处不顺其心,便如那往日桥侯的心腹一般随便寻个地界丢了过去。
阶下的军士皆是俯首状,不敢一言,正屏气凝神间,却听得外间传来脚步声,台上的安殊岂抬眼一望,便见其长子安应行于庭外缓步而入。
对于这个极像自己的长子,安殊岂很是满意,如今随着自己在九城任了职位,又替着自己打理和成阳侯的关系,更是让安殊岂看重几分。
只是今日忽闻桥氏公子入城,又引得百姓观望围之,也不知传到成阳侯的耳中又作何想。安应行一入内,安将军的怒气霎时便收敛了,挥退了阶下的军士,又把长子召到了身前。
“今日之事你也听闻了?”安将军问道。
“是。”安应行对着父亲一拜,接着道,“昨日桥氏姐弟已见过成阳侯了。”
安将军怒目一睁,眉头拔得老高,“他们想作何?”
“桥氏姐弟携圣人手书,称要去泺城取回桥氏余下的旧物,想同求成阳侯一手书。”安应行一语刚罢,安将军又开口问道:“成阳侯未应?”
“是,且好一番嘲弄。”安应行据实答道。
鼻下闷气终于吐出,安将军从阶上走了下来,掠过安应行的时候,交待了一句,“既是要去泺城,就请人及早启程吧。”只是行至庭院门处,忽而又补了一句,“找人看顾着点。”
庭院深深,城内攘攘。
待桥恪不知所措地被百姓请至家中,换了新衣又用了热茶驱了寒气,才捧着杯子瞅着面前的几个孩童。
“大哥哥,你好厉害,我看到你像仙鹤一般从天上跳到水里,又像飞鱼一般在水中救起了小光,简直就像,就像,就像……”年幼的孩童叽叽喳喳。
“就像老先生讲的那些话本子里的神仙一样,无所不能!”已经吐出河水的小光也不安于榻上,挣扎着接过小伙伴的话来。
“对对,就像话本子里的神仙一般!”孩童笑嘻嘻地应着,又起身盯着桥恪,“大哥哥,他们都说你是桥侯的小公子,那你以后也会成为漠西的将军吗,就像桥侯一样威风凛凛,骑着高头大马那样吗?”
桥恪本就拘束,被一群孩童围着又略显尴尬,听闻那孩童又提及父亲,思及现状,不觉有些脸红。
屋外入门的小光父母,自是比孩童多懂些境况,嘴上驱赶着幼童们,也替桥恪接了尴尬之论,“去去,你们父母来找你们了,还不赶快回家吃饭。”
“婶子,今日让我陪大哥哥吃饭吧。”一幼童央求着,身后的几个幼童也跟着起哄。
“不成不成,快回家去,不然我让你们父母来抓你们。”吴大婶略带警告的目光扫过几个孩童,大家只得撇撇嘴,又跟着桥恪和小光告了别,才不情不愿地出了院子。
吴大婶为桥恪上了新茶,身后的吴大叔又笑着立在桥恪身侧问道:“家中粗茶旧衣,小公子莫要嫌弃。”
桥恪望着洗得发白的衣衫,又看着清茶,忍不住又饮了一口,“大叔客气了,您和婶子不必忙碌,都坐下吧。”
看着吴大叔和吴大婶有些犹豫,榻上的小光又忍不住插话道:“爹,娘,你们都坐下吧,大哥哥是好人。”
“要你多嘴说,我们能不知道小公子是好人。”吴大婶笑着拍打小光,“若不是你贪玩,哪由小公子跳进那冬河里救你。”
“我不敢了,以后必定会离着河边远远……”小光有些踌躇,悄悄打量着桥恪的反应,桥恪也顺势接住他的目光,帮腔道:“九城临水,难以避免,不如让小光学学泅水,也算补一技之长。”
“是了是了,爹,娘,也让我学学泅水吧,我保证不去危险的地界,要是也遇到今日的事情,还能像大哥哥一样救人。”小光立时笑了起来。
吴大叔和吴大婶拗不过他,又因是桥恪提出的想法,两人终是连连点头应下了此事。
“那大哥哥可以教我泅水吗?我也想要像大哥一样在水中那么灵活。”小光噔噔地从榻上跑了下来,坐在了桥恪的身侧,拉着他追问道。
“这……我和三姐还要赶赴泺城,怕是不能在九城待太久。”桥恪有些迟疑,一旁的吴大叔立刻拦住小光,“小公子还有重要的事情,你泅水的事情爹替你去寻别人。”
“好吧。”小光脑袋垂垂,似是有些失望,但又很快提起脑袋,对着桥恪道:“大哥哥是要去领军打坏人吗?”
桥恪一滞,身侧吴大婶却是扯着小光离开桌边,又回到了榻上,“你给我好好养着,风寒没好全之前不准出门。”身后的小光尤在哀叫,身前的桥恪却是尴尬难掩,与吴大叔又说了些闲话,再三推拒了留饭之请,便独身离开了宅院。
九城的大街尤显得繁盛,商铺林立,行人不止,远远便能闻到飘香的酒意。
桥恪于街上走了许久,才走回到客栈,刚入门,便听见窗边茶客谈论今日之事,他一怔,垂着脑袋朝楼梯而上,只是刚上了一层,就被廊道里的客栈的掌柜堵住,身后的厢房门前立着两个侍从,腰间佩刀光亮,与窗外日光交错,一时间竟有些晃眼。
桥恪眯了眯眼睛,看着掌柜的与他陪笑,又说着屋内有贵客迎门,再对上门前那怒目而视的两人,不觉手放腰间,才发觉那柄日常随身携带的短刀已经不翼而飞,他收了手,朝着掌柜的倨傲地点了点头,绕过他,看着门前两人打开大门,一个跨步走了进去。
门内的交谈声迭起,门外的掌柜犹不敢走,看着两位‘门神’瞅着自己,又不由地离着远些。
午食的时间已过,掌柜的腹中已然空空,‘咕噜’的声音在空荡的长廊里尤显清晰,他尴尬地摸着肚皮,又望着门前仍旧如石墩子一般定定站着的两人,对着楼梯下朝他招手的杂役挥了挥手。
廊道内又开始变得安静,于一开始的忧虑,此刻的掌柜已然是有些困顿,他倚在窗边,扫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忽而目光一定,立时起身朝着门前二人走去,还有一丈远的时候便被呵退,掌柜的只得陪笑道:“两位大人,那位公子的家人已在楼下了,你们可要禀告大人?”
其中一个侍从放下胯刀,朝着外处走了两步,搜寻一圈后,才回至门前,轻轻一敲后推门而入。
刚至屋内,只见堂内二人对坐,靠外的桥恪面色微白,靠内的中年男子倒是脸色尚佳,听着那进门的侍从低声禀报完后,又挥了挥手,等侍从重新从屋内离去,他才又将目光放在桥恪身上。
“手书就放在这里,刚刚与你说的,你再仔细考虑一番。”男子起身,点着桌上的信封,又推向了桥恪的面前,见桥恪仍面露难色,也不再多言,转身便朝着门外走去。
客栈的掌柜迎着门外的人朝着楼下走去,楼下的桥络和经南七笑着从阶下而上,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两方人马已于楼尾各自消失。
一入了屋内,桥络就看到桥恪呆呆地坐在桌边,先是扫过他那一身奇怪的衣衫,又将目光放在案上摆着的一封未署名的信封,她放下手中的酒壶,拿起拆开后扫了一眼,又塞回放在案上,“成阳侯的手书,你怎么弄到的?”
桥恪忽而才回神过来,对着桥络和经南七回道:“刚刚来了一个男人,自称是成阳侯幕下的谋士,这封手书就是他拿来的。”
桥络眉头一挑,脑中霎时回放起刚刚上楼时经过的三个男人,陪送的客栈老板好似也多关注了她两下,“他说了些什么?”桥络挨着他坐下,身后的经南七关上屋门,也跟着坐到了侧边。
“成阳侯的意思是,让我们去了泺城后,再绕道到彭城,好好敲打一番彭城守将崔华吉。”桥恪犹豫说着。
“如何敲打?”桥络追问。
桥恪抬眼望着桥络,嗫喏半晌,才接着说道:“若是愿意,可于离城前去成阳侯府取调令书。”
“调至哪里?”桥络接着一问。
“碣,碣城下首。”话音刚落,桥恪便拿起案上的信封,“我还是把手书送回去吧。”桥络却按住了他,“我去吧。”说着从桥恪手中抽出信封,朝着门外走去,桥恪还要再追,却被经南七拦住,“让阿络却去处理吧。”说着拉着桥恪从旁坐下,拿过桌上的一酒壶,递到了桥恪面前,“知你馋九城的酒,阿络与我特地去酒坊取来的,你尝尝。”
“南七,我……”桥恪讷讷。
“无妨,阿络会处理好的。”经南七复又拿起桌上的点心,解开绳子摆在了桥恪的面前,“一起尝尝。”声音轻缓,却最是安抚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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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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