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呼吸一窒。少年他是个好孩子。少年他不想私奔。
光明教廷多年的精英教育在此刻发挥了作用。伊恩展露慈悲圣洁的笑,双手收于小腹前,身子微微前倾,做聆听状。他以最温和的语气问道:“我能为您做什么呢,女士?”明明是少年人,竟生生有了慈祥的味道,不愧是圣职者装X必备语句。是的,这是叫教廷多年训练的成果,是每一位圣职者的必修课。
然而,见多识广的阿卡莎女士并不买账。她故作惊讶的说:“原来你们男孩子也会这么说吗?”
这个嘛,比起普遍更具攻击力的男性,还是温柔甜美的小姑娘更能让人放下心扉,倾诉内心不为人知的苦闷。就算是辅助、奶妈,也有一颗暴力输出的心,男性圣职者大多更愿意在战场建功。聆听告解的活,还是留给女孩子吧。不过,年长的男人同样能让人信赖。有些秘密,也不适合与女性提起。
阿卡莎女士就是在故意找茬。
直接点出阿卡莎的险恶用心是毫无求生欲的做法。
伊恩展露堪称声光普照的微笑,语调轻柔的说:“我们希望帮助他人的心是相同的。”
阿卡莎双手捧心,可怜巴巴的眨着眼睛,说:“那你为什么不回应我的恳求呢?”
这副小女人的姿态与阿卡莎成熟美艳的外表一点儿都不相称,好吗!
伊恩忽然觉得身上不太舒服,类似于寒毛直竖的感觉,还有点儿冷。他叹了口气,说:“为什么?这不是你的风格。”阿卡莎女士不正派,但对单纯少年不感兴趣,最多言语挑逗几句,从不会真正下手。她的风情,更多是展示自身魅力的姿态,而非不可言说的邀请。
“为什么?”阿卡莎慵懒的笑了,“本来想让你自己猜的,哼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想让你离克莱斯特远一点而已。”
这态度、这话语,可真真是叫人误会。最近有点儿沉迷小说话本的少年不由自主的脑补出一大堆狗血大戏。
“我想你肯定不是那个意思。”伊恩略带几分尴尬的说。
“那个意思?你想到了什么?”阿卡莎揶揄的说。
对上阿卡莎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伊恩不自在的偏开头。少年人,悄咪咪的看几本小说又是多大的事儿?可伊恩就是有种调皮捣蛋被长辈逮到的羞愧。
所以,伊恩少年,你对阿卡莎女士的定位是长辈吗?严肃认真,教导处主任那款?认真的?
万幸,阿卡莎没有继续逗弄小孩子的意思。收起调笑的神色,她竟显得意外的正经。
“你知道的,克莱斯特近来活泼过头了。许多人注意到他,以及他身边的人。”阿卡莎轻描淡写的说。
克莱斯特借着莱恩王位更迭捞好处,必然触动某些人的利益,被针对是理所当然的。那些心肠黑透了的家伙可没有不牵连无辜的想法。伊恩,阿卡莎,都是他们的目标。
到底是教廷精心培养的圣子,虽然没有经验,平日里脑子也不往这边儿转,伊恩还是很快就明白了阿卡莎的意思。他皱了皱眉头,说:“我不觉得我的言行会令克莱斯特大人蒙羞。”
“你猜他们发现你的身份要多久,圣子大人?”阿卡莎似笑非笑的说。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或是组织敢说自己是铁板一块。更别说伊恩之前还在智慧城好一番折腾。
伊恩沉默了。圣子隐瞒身份在大陆上游历,并不是说绝对不能让人知道。事实上,大多数圣子就是在这段时期积累了相当的人脉,收拢了了不得的势力,支撑他们回教廷后与根深蒂固的红衣主教们斗法。
“你早晚得接触这些,提前练练手也没什么。不过,莱恩帝国的王位继承嘛……我建议你先在小地方玩玩儿。”阿卡莎说。她的态度很明确,这里头事儿太大,就是经验丰富的老政客一不小心都得折进去,何况伊恩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人?
无疑,伊恩是个好孩子,听得进劝,有自知之明。不过片刻,他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他点点头,郑重的说:“我会尽快离开。”
“太好了。我可以准备我们的私奔之旅了。”阿卡莎露出期待的笑容,“那一定很有趣。”
伊恩可一丁点儿都不期待这个。他把眉头皱的紧紧的,说:“为什么?你的存在不会被视为罪责。”豢养情人是上等人的惯例,哪怕他是将全部身心献给光辉之主的红衣主教。情人的存在,与华美的袍子、指头上的红宝石戒指相类。若是哪个上等人没有情人,才会被人嘲笑呢。
“奥斯维德·霍尔的女儿总会让某些人不自在。”阿卡莎坦然的说。
哦,是了,奥斯维德·霍尔先生的光明魔法理论实实在在的触犯了教廷的根基。如果不是碍于智慧之城的威势,那位和善的老先生早就被审判为异端,送上火刑架。事实上,教廷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想这么做。不过,还是那句话,现在已经不是教廷的时代了。光明魔法理论刚刚面世的时候,奥斯维德还遭遇了暗杀。可惜,霍尔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他们铩羽而归。
这节骨眼儿上,阿卡莎·霍尔确实不适合继续留在克莱斯特身边。
当这不是你非要和我捆绑销售的理由——伊恩愤愤的想。
所以,克莱斯特大人看重的少年神官连夜失踪,也不是多么意想不到的事情,不是吗?
如果那个少年神官知道,他避之唯恐不及的美丽女士,就在窗子后面,品着酒,欣赏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大概会很心塞吧。
有些事,是逃不过的。
伊恩离开王都的第二天,阿卡莎与克莱斯特吻别,从容登上了远行的马车。
克莱斯特红衣主教身边,两个亲近之人一起失踪——谁会注意到那一晚上的差别呢——让人们有了许多猜测。浪漫又禁忌的私奔是最受欢迎的说法。
所以,实际怎么样,谁在乎呢?
伊恩不知道自己评风被害。他顾不上莱恩王都那一摊子烂事儿。他撞鬼了。
这么说可能有点儿武断。伊恩不确定自己到底遇上了什么。他本来打算尽快离开莱恩帝国。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的认路能力。就算买了正确的地图,他还是闯进了被视为禁区的血岭。
与其他天然形成的险地不同,血岭是人造的绝境。这里曾是富饶的土地,也曾有过繁荣的城邦。当年,骄傲的贵族撕毁契约,为了保守秘密,将来自智慧之城的建筑大师处死。结果智慧之城的法师直接毁掉了那片土地。平原变成山岭。领民的血浸染了每一块土地,以致于这里的土壤至今还是赤红的。他们的怨念至今不散,无法超脱的亡灵日夜哀嚎。这片土地不再适合人类定居。
血液怎么会留存如此之久呢?有见识的人们对传说嗤之以鼻。他们认为,赤红的土地是魔法的影响,或者那里的土质本来就很特别,当年的变故暴露了这个问题。只是,这么一解释,一点儿趣味都没有了。还是凶恶的传说更令人着迷,不是吗?
血岭说是不适合人类定居,但这里并不是没有人居住。当年幸存者的后裔还留在那里。他们被视为不祥之人,别的地方不肯接纳他们。比起混乱的荒之领,祖辈生活的土地似乎也不那么可怕。
因为某些原因,无论是日落西山的莱恩帝国、强势崛起的兰泽斯公国还是偏安一隅的鲁约公国,都有意无意的忽略了这个地方。一些在别的地方混不下去的人也不得不在血岭讨生活。甚至有传说,血岭深处有恶魔的踪迹。
看着赤红的土地,有那么一瞬,伊恩是懵逼的。他下意识看了看罗盘。那玩意失灵了。没错了,失灵的罗盘也是血岭传说的一部分——亡灵的怨念困住无辜的旅人之类的——这里就是血岭无误了。
见鬼,他明明打算往东走,穿过兰泽斯公国,去异族众多的北大陆见识见识的。怎么走着走着就偏到南边儿来了?
修正路线已经来不及了。伊恩看了看地图,决定沿着血岭外围,绕到兰泽斯公国。有这红色土壤当地标,怎么也不会走错了吧。
血岭附近是没有城镇当补给点的。万幸,这里还有几个在地图上不存在的村子。他们是当年幸存者的后裔,世世代代居住在血岭外围,常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有趣的是,定居在这凶煞之地的人们,竟意外的淳朴好客。尤其是伊恩救治了村里的几名伤患之后。
村民们不富裕,拿不出好东西招待远道而来的少年,一口粗茶淡饭还是有的。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们不吝啬教导伊恩在血岭的生存技巧,比如如何寻找水源,比如什么可以东西吃,什么东西有毒不能碰。
让伊恩不安的是,村民们不肯收下他的报酬。村民们认为,伊恩已经付出了足够的报酬。对于天赋出众的伊恩来说,救治伤患不过是举手之劳,怎么能算报酬呢?
村民们也觉得,他们那些经验不算什么,怎么比得上能治疗伤痛的神术?
双方都觉得自己只是付出了微不足道的东西,占了对方大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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