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此和谐友好的氛围下,原本陌生的人们渐渐熟悉,可以分享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秘密。比如,伊恩对地图的苦手,比如,神秘的夜月幽灵。
没人见过“幽灵”的真面目。它通常在满月的夜晚出现,在房顶树梢一闪而过,快得让人看不清。偶尔它会在最高的树枝驻足,留下曼妙的剪影。是的,看身形,那是一位年轻矫健的女性。
夜月幽灵出现已经好几年了,还从来没有它伤人的记录。当然,自己受惊摔伤的不算。村民们渐渐对它的存在习以为常。村民们向伊恩讲述它的存在,大约是抱着介绍本村特产的心态——小小的村子,一下子就高大上起来了。
去掉沉重如光明圣子的负担,伊恩也不过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哪个年轻人不喜欢给自己找点儿乐子呢?有什么比神秘、无害,还带点儿罗曼蒂克色彩的夜月幽灵更适合年轻人呢?
难得起了玩性的伊恩决定像个普通的少年人那样,一点点探寻夜月幽灵的秘密。如果它确实是无害的,他当然不会打扰它。如果它需要帮助,他不吝伸出援助之手。如果它不是无害的,哦,来自教廷的圣职者正好擅长处理这个。
伊恩不认为自己会摆不平边远地区的小小“幽灵”。尽管年轻,光明圣子恰好属于凡世能力者中最顶尖的那波。
找到夜月幽灵不难,或者说,它不在意凡人的目光。
那一晚,下弦月高悬夜空,空等了大半个晚上的伊恩打着哈欠,正准备回房睡觉,一个身影出现在他借宿的民居的屋顶。
当时,伊恩伸着懒腰,眯着眼睛,毫无遮挡的张着大嘴,把最粗鲁的一面展现在幽灵面前。看见屋顶那个窈窕的剪影,他愣了一瞬,飞快的闭上嘴,放下手臂,端正了站姿。无疑,那是一位身材火辣的女士。说实话,伊恩和女孩子打交道的机会不多。他遇上的女孩子,比如阿卡莎,比如梅莉和黛儿,比如安娜贝尔,都不是正常款。他下意识的摆出了神职者的姿态,笑容悲悯,说:“我可以为您做什么吗,女士?”
“光明,许久不曾见过如此纯粹的光明了。”幽灵女士的声音清脆如少女,“如此年轻如此强大的神职者,你,就是这一代的圣子吧?伊恩,对吗?”
掉马来的猝不及防,还不等伊恩想好要说什么,幽灵女士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蹿进幽暗的密林之中。
很快,伊恩摆脱了掉马带来的慌张。他开始思考这位幽灵女士。
虽然没看清容貌,但看轮廓——利落的短发,没有一点儿累赘的紧身衣,都是很适合活动的打扮。毫无疑问,她不是无意识的野兽。她能察觉他隐藏的光明力量,推测出他“光明圣子”的身份,这还能算是阅历。她叫出了他的名字。这位幽灵女士,很接近世俗呢。
那么,是什么让一位世俗的女士,成了血岭中的夜月幽灵呢?
贸然闯入血岭中寻找一位高来高去的“幽灵”并非明智之举,想要解开谜题,还得等她自己现身。万幸,这位幽灵女士不介意被人看见。
——哦,何止是不介意被看见啊,简直是怒刷存在感。
第二天夜里,夜月幽灵再次现身。她坐在树枝上,居高临下,俯视伊恩。
“你说你想帮助我?”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伊恩一跳,看着他受惊的模样,幽灵女士轻笑一声,“好迟钝哟~即使是神的宠儿,也只是肉/体凡胎,要提高警惕呢,圣子大人~”
此言有理。但凡有点儿钱的法系职业者都会弄几样能够抵挡物理攻击的炼金物品。作为教廷的圣子,伊恩自然不会少。只是,身外之物总有耗尽的时候。也有真正的高手,管你套了几层乌龟壳,直接破防,一波带走。为了自己的小命,怎么警惕都不为过。
“感谢您的教诲,女士。”伊恩神色郑重,道,“请问您需要我做什么?”
“去给我买点儿糖果吧。不可以那乱七八糟的东西糊弄我哦~”幽灵女士以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爆出了一家糖果店的几种糖果。
伊恩有那么一点儿惊讶。食物很容易被做手脚,除非迫不得已,有经验的旅行者会避免从不知底细的人手里获取食物。他自问和幽灵女士没那么熟。虽然疑惑,伊恩并没有深究。或许光明教廷的圣子信誉良好,又或许幽灵女士艺高人胆大。现在的问题是……
“抱歉,女士,您要的糖果出自智慧之城最负盛名的糖果店。只有智慧之城才买得到。”伊恩为难的说。他不追求口腹之欲,对糖果更是没有特殊偏好。幽灵女士要的东西,他真的没有。
“你应该离开智慧之城没多久吧?竟然没有存货?”幽灵女士嫌弃的说,“无趣的家伙!”
所以,糖果和有没有趣,有什么关系呢?
伊恩保持礼貌的微笑,说:“如果有机会,我会为您带来您需要的糖果。”
“呵!一个男人如果用这种语气说话,就表示他从没打算兑现诺言。”幽灵女士轻哼一声,道。
伊恩他无辜的……好吧,他确实不认为自己有机会兑现诺言。
“您已经知道了,我是伊恩,光明教廷的圣子。我该怎么称呼您呢,女士?”伊恩生硬的转移话题,问道。
“安妮。”不等伊恩再说点儿别的,幽灵女士扔下了两个字,消失了。
第三天,伊恩提前使用了侦查神术,但是,直到看见地面上的影子,他才发现蹲坐在房顶的幽灵女士。
将惊愕埋藏心底,伊恩拿出彬彬有礼的姿态,说:“夜安,安妮女士。”
“安妮?不,我是莉莉。”幽灵女士说。
“但是昨天……”
“是的,昨天我是安妮,今天我是莉莉。”幽灵女士理直气壮的说。
“但……好吧,夜安,莉莉女士。”伊恩放弃争辩。这年头,谁还没点儿怪癖呢。就算幽灵女士告诉他一个假名,他又能怎么样?这种明晃晃的告诉他,她用的是假名,也算是诚实吧。
“夜安,伊恩先生。”幽灵女士双手在屋顶一撑,换了个姿势。她一条腿曲着,一条腿在屋檐下晃荡,显得十分随意。“那么,我的糖果带来了吗,伊恩先生?”
“没。抱歉,女士,我没去智慧之城。”伊恩说。
“我猜也是。”幽灵女士说,“那么,来点儿别的。”她又说出了几个奇怪的词。
这几个词伊恩都很陌生,等等,那个“玫瑰之约”似乎听说过。他努力的想了想,问道:“您是在谈论衣服吗?”
阿卡莎提议设计的特别束身衣,就在玫瑰之约售卖呢。对女士服装完全没有研究的伊恩不知道,幽灵女士提到的这些衣服款式,都是十几年前的,甚至有一家服装店,已经关门大吉了。
幽灵女士叹了口气,说,“我猜就是这样,完全帮不上忙。”
“如果是衣服的话,还是亲自去店里买比较好。”伊恩状似不经意的说。
幽灵女士摇摇头,说:“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或许我可以……”伊恩话未说完,幽灵女士又离开了。
接下来几天都是阴天,看不到月亮,幽灵女士也没露面。
还真是“夜月”幽灵呢!
散步归来的伊恩一抬头,瞧见前方树干上坐着的幽灵女士,竟没有半点惊讶。他已经习惯她的神出鬼没了。
“夜安,女士。”伊恩说。
“‘女士’?你忘了我的名字吗?”幽灵女士声调婉转,别有一番意味深长。
“呃……莉莉女士?”伊恩无奈的说。他不愿意用假名称呼幽灵女士。这也算是对对方欺瞒的小小不满吧。如果幽灵女士坚持,那也不是多大不了的事儿。
“莉莉?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幽灵女士把眉头一皱,道,“叫我薇薇安吧。”
“这有什么意义呢?”伊恩也皱起了眉头,好像受到愚弄的孩子,不耐烦的说。身居高位、年轻气盛的光明圣子,就算教养再好,也会对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不满,不是吗?
“当然有!”幽灵女士抬起下巴,说,“反正都不是我真正的名字,我当然可以挑一个我最喜欢的。现在我最喜欢薇薇安这个名字了。”
“那么您真正的名字是什么呢?”伊恩追问道。
“我不能说。”
“为什么?”伊恩继续追问。少年人本就喜欢刨根问底,不是吗?
“我可以叫任何名字,除了我真正的那个。”幽灵女士语气有一丝古怪,“它不再属于我了。”
“抱歉?我不明白。我以为那只是一个单词,尽管有着特殊的意义……”伊恩疑惑的说。
一个人可以失去钱财,失去地位,失去名誉,但是,名字?就算他打算隐姓埋名,也只是不方便透露姓名而已。
“名字可不仅仅是一个单词。它代表一个人的财产、地位,他的亲朋好友,他的一切爱与恨。失去名字,也就失去了一切。”幽灵女士幽幽的说,“她失去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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