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痕领命而去,脚步声仓促地消失在雨幕里。屋内重归死寂,只剩下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莫妄虞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
莫渊站在榻边,高大的身影如山峦般压抑。
他没有再看昏迷的兄长,而是转身,走到那盆尚未完全熄灭的炭火旁。
弯腰,从灰烬中捡起那枚已被烧得变形、尚有余温的铜管,指尖被烫得微微发红,他却浑然不觉。
铜管入手沉重,里面空无一物。
真正的密报,早已在他踏入这间屋子前,便由副将亲手送入了二皇子府。烧掉的,不过是个空壳,一个用来彻底击碎莫妄虞希望的幌子。
他攥紧那滚烫的铜管,金属的棱角刺痛掌心。腰侧被银簪划破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渗出的血珠浸湿了玄色衣袍,留下更深的暗痕。这两处微不足道的疼痛,却远不及胸口那股无名火灼烧得猛烈。
他想起莫妄虞最后那个眼神,冰冷,讥诮,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还有那声低语——“我只是想让你也痛一下”。
呵。
莫渊唇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的好哥哥,终究是亮出了爪子。哪怕这爪子如此纤细,一折就断,却也确实让他……感到了痛意。不是身体,是某种更深的地方。
窗外雨势渐歇,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滴答声。天色在雨幕后透出些许灰白。
良久,莫渊松开手,变形的铜管“哐当”一声落在地上。他最后看了一眼榻上那张苍白如纸、唇边血迹未干的脸,转身,大步离去,没有回头。
莫妄虞再次醒来时,已是次日午后。
意识回笼的瞬间,浑身的剧痛和胸腔的窒闷便争先恐后地涌来。他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帐顶,以及守在榻边、眼眶通红的墨痕。
“公子,您终于醒了!”墨痕的声音带着哭腔,连忙端来温水,小心地扶他起来润喉。
温水划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舒缓。莫妄虞靠在软枕上,闭目缓了缓,才沙哑开口:“我昏了多久?”
“一天一夜了。”墨痕低声道,“大夫来看过,说您是急火攻心,加上旧疾复发,需要好生静养。”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将军他……昨夜守到半夜才离开,今早又派人送来了许多珍稀药材。”
莫妄虞闻言,眼底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死水。他轻轻咳嗽两声,压下喉间的痒意。“朝中……有何动静?”
墨痕面色一紧,低声道:“昨日早朝,二皇子一派的御史参了五殿下纵容门下侵占民田,虽然证据不算确凿,但殿下还是被陛下申斥了一番。另外……摄政王今日称病未朝。”
莫妄虞指尖微微蜷缩。
侵占民田?
这等小事被拿出来大做文章,不过是二皇子派的试探和骚扰。而摄政王称病……是他放出的消息起了作用,还是谢缠枝另有打算?
“还有……”墨痕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今早得到消息,将军……遇刺了。”
莫妄虞猛地抬眼,眸中锐光一闪而过。“何时?何地?伤势如何?”
“就在今晨,从府邸去往京郊大营的路上。刺客身手极好,用的是淬毒的弩箭。将军手臂被划伤,所幸毒素不烈,已无大碍。刺客……当场服毒自尽,没留下活口。”
遇刺……
淬毒……
是二皇子派系内部的倾轧?
是五皇子这边有人按捺不住擅自行动?
还是……别的势力想搅浑水?
亦或者,这根本就是莫渊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他下意识否定了最后一种可能。莫渊的恶劣在于掌控与戏弄,而非用这种苦肉计,而且那毒箭做不得假。
“查。”莫妄虞声音冰冷,“动用所有暗线,查清刺客来历。重点……盯着二皇子府和摄政王府的动向,还有……那个蛊师,巫化。”
“是。”墨痕应下,脸上忧色更重,“公子,您的身子……”
“死不了。”莫妄虞淡淡道,他掀开狐裘,强撑着想要坐起,却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栽倒。墨痕慌忙扶住他。
“公子!”
莫妄虞稳住呼吸,推开他的手,坚持自己坐稳。他看向窗外,雨已停,天空是洗过后的湛蓝,却透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沉闷。
莫渊遇刺,无论真假,京城这潭水都被彻底搅动了。二皇子必然会借此大做文章,要么攻讦五皇子,要么强化自身守卫,逼迫莫渊表态。而莫渊……他会如何反应?那个男人,绝不会白白吃亏。
他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纤细、微微颤抖的手指。这双手,执过笔,划过策,如今却连撑起自己的身体都如此费力。
他想起莫渊烧掉密报时那毁灭般的快意,想起他扣住自己手腕时那不容抗拒的力量,想起他最后那句话。
一股冰冷的、夹杂着恨意与不甘的火焰,在他心底悄然燃起。
他不能倒在这里。
他必须更快,更狠,更不择手段。
“墨痕,”他轻声吩咐,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碎的坚定,“去查莫渊身边那个副将的底细,他每次回京,都与哪些人接触过。还有……想办法,让我病重垂危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
他要用自己这具残躯,做最后的赌注。赌莫渊那扭曲的执念,能否成为撕裂敌方阵营的利刃。
这场兄弟阋墙的戏码,该轮到他来主导节奏了。
墨痕看着公子眼中那熟悉又陌生的冷光,心中一颤,终究还是低下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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