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秋风卷起落叶,打着旋儿,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山雨欲来。
深秋的太师府,似乎连空气都浸染了药石的苦涩。莫妄虞病重垂危的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京城的暗流中漾开圈圈涟漪。
墨痕办事利落,不过两日,太师府便隐约透出一股压抑的悲戚。几位与莫家交好、暗中倾向五皇子的御医频繁出入,又总是摇头叹息着离去。甚至有下人开始偷偷准备白事的物件,虽被管家厉声喝止,但风声已然漏了出去。
莫妄虞躺在内室,门窗紧闭,只留一线缝隙透光。他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唇上被刻意点了些暗淡的青色,呼吸被刻意压制得微弱而绵长,整个人如同精致却了无生气的瓷偶。他在等待,等待那条被饵料吸引的鱼。
第三日黄昏,残阳如血,将庭院里的枯枝影子拉得老长。
那熟悉的、带着战场硝烟与戾气的脚步声,终究还是在院外响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急促、沉重。守在外间的墨痕似乎试图阻拦,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推开,门扉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被人猛地从外面撞开。
莫渊带着一身秋夜的肃杀之气闯了进来,玄色衣袍似乎还沾染着城外校场的尘土,腰侧简单包扎的伤口隐隐透出血色。他目光如炬,瞬间便锁定了榻上那道了无生息的身影,瞳孔骤然紧缩。
“哥哥……”他低唤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他几步跨到榻前,高大的身影带来巨大的压迫感。他伸出手,指尖带着微凉的风,有些粗暴地探向莫妄虞的颈侧。
那脉搏微弱得如同游丝,冰凉的皮肤触感让莫渊的心猛地一沉。他俯下身,凑得更近,几乎能数清莫妄虞那长而密的睫毛,能感受到那气息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断绝。
“怎么回事?!”他猛地转头,看向跟进来的墨痕,眼神凶戾得如同噬人的野兽,“前日不过咳了些血,怎会至此?!”
墨痕噗通一声跪下,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与惶恐:“回、回将军,公子他……昨日夜里突然高热不退,呕血不止,几位太医来看过,都、都说……是油尽灯枯之兆,让、让准备后事了……”他说着,竟真的落下泪来。
“废物!”莫渊低吼一声,胸口的烦躁与一种陌生的恐慌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得他几乎窒息。
他一把揪住莫妄虞的前襟,将他半提起来,用力摇晃,“莫妄虞!你给我醒过来!没有我的允许,你敢死?!”
榻上的人毫无反应,头颅无力地后仰,如同一支被折断的玉簪。那脆弱的脖颈仿佛一掐就断。
莫渊盯着他,眼底翻涌着滔天的巨浪。他不信!他不信这个心思深沉、惯会用柔弱伪装自己的哥哥会这么轻易就死!这一定是计谋,是另一个引他上钩的饵!
可……那脉搏,那体温,那毫无生气的模样……万一呢?
万一这不再是演戏……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骤然噬咬了他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猛地将人放下,动作却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些许。他死死盯着那张脸,试图从中找出一丝伪装的痕迹。
“去!”他对着墨痕厉声喝道,“把宫里最好的太医都给本将军绑来!用最好的药,千年人参,万年雪莲,不管用什么法子,吊不住他的命,我让你们统统陪葬!”
墨痕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室内只剩下兄弟二人,以及一种死寂般的紧绷。
莫渊在榻边坐下,目光如同烙铁,一寸寸扫过莫妄虞的面容。他伸出手,指腹带着粗粝的茧子,摩挲着那冰凉的、毫无血色的唇瓣,力道逐渐加重,仿佛要碾碎那层虚假的平静。
“哥哥……”他低下头,额头几乎抵住莫妄虞冰凉的额,声音压抑着风暴,带着一种近乎扭曲的温柔,“你赢了……你确实让我痛了。”
他感受到身下躯体那微弱到极致的生命迹象,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他习惯了掌控,习惯了莫妄虞在他掌中挣扎、反抗,哪怕是冰冷的恨意,那也是鲜活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具即将冷却的躯壳。
“你想看我为你的死痛苦?发狂?”他低声嗤笑,气息拂过莫妄虞的眼睫,“我告诉你,不会。你若敢死,我就让整个五皇子派系,让谢诗韵,让所有你在意的人,统统给你陪葬!我说到做到!”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狠戾,如同最恶毒的誓言。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敏锐地捕捉到,莫妄虞那如同蝶翼般静止的长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极其细微,若非他靠得如此之近,目光如此专注,绝难发现。
果然……是装的。
一股狂怒夹杂着被愚弄的耻辱感瞬间冲上头顶,几乎让他失控地想当场掐死这个胆敢如此戏弄他的人。
但紧接着,涌上来的却是一种更深的、近乎变态的兴奋与确认——他还活着,他还在算计,他还在自己掌心。
莫渊眼底的暴戾缓缓沉淀,化为一种更深沉、更危险的幽暗。他没有揭穿,反而凑得更近,唇几乎贴着莫妄虞的耳廓,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见的、低沉而缱绻的语调,缓缓道:
“不过……哥哥,你若肯醒来,之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边关的密报……真正的密报,我也可以给你。”
他感受到指下那冰凉的肌肤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紧绷。
鱼儿,终究还是咬钩了。
他维持着这个极近的距离,不再说话,只是用目光细细描摹着兄长昏迷中依旧精致的眉眼,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到手的、绝无仅有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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