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十年过去了。
这只难以用寻常言语形容的鸟儿,已经愿意在狐狸的绒尾下安眠,又是谁打破平静,谁把他的鸟儿从他的身边夺走。
这时,他却发现云出岫那明黄色的锦衣微微动了动,旋即鼓起一个大包,一条通体雪白唯独尾巴尖略带黑色的尾巴从云出岫衣袖口钻了出来,摇啊摇的尾巴擦过云出岫的手腕。
他的大司乐,一向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动物,这种喜悦是做不得假的。每一次,看见这种生物,他的气势都会情不自禁的软下来,声音也会软下来,天知道他从来不会用这么柔软的声音和自己讲话。
他记得,他还为此质问过云出岫,云出岫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他貌似是沉思看一会儿才给出答案,用一种诚恳的语气慢悠悠道:“跟人用这种语气说话是很不妥当的吧,额,实话讲有些恶心。”
相里翳:“……”有没有可能他不是人,是一只狐狸呢。
于是他便化作原型去勾引他,奈何云出岫不为所动。
“王上,所有人都知道只有王族才是多尾黑狐……”
那是云出岫养的白貂,招魂之术施展的时候,为了“勾引”云出岫的魂魄,他甚至把它们放在祭坛上,希望云出岫魂魄有知放心不下,可以速速归来。
终归还是失败了,不曾想其中的一只居然偷偷溜到了这里。
他把白貂从云出岫袖子里捉了出来,用两根手指捏着它的后颈皮,就看见它四处乱转的黑漆漆滴溜溜的眼睛。
“自己去玩吧,不要再来这里了。你的主人……暂时回不来。”
说完这句话,他便将白貂放到了地下,不料白貂扭了扭自己的身体,还是要往棺材里跳,弹跳力十分出众的它一下子就跳进了棺材里,随即走到云出岫的手边,把自己的头枕在了云出岫的手上,闭上了眼睛。
真是一只执拗的白貂啊,它究竟知不知道自己主人的魂魄已经离开了呢?
躺在棺材里的,只是一副躯壳。
相里翳也不再试图把白貂捉出来了,它想陪着自己的主人,就让它陪吧,何苦做一个坏狐狸。
他也要去做别的事情了。
王族秘术不成,总要再找一个办法。
云出岫。他的鸟儿。
他不会让他就在这黄金棺材里……沉眠。
****
此时此刻的云出岫却在翻阅药师瞳的话本,他用几乎是在用量子阅读法阅读,阅读之后的唯一感想就是有点腻,有点腻的缘故是……里面的情话。
他和相里翳都不是会说这种黏糊糊言语的人。先不提他们纯洁又清白的君臣关系,就算他们真的像书中所写成了一对伴侣,他也……也说不出那样的话来。
药师瞳,真是越来越让他改观,他都怀疑之前那么多次自己有事情找他,要与他一起商议事情,他看着他的脸若有所思的时候是不是就在构思这样的情节。
看完这些话本,云出岫便伸了一个懒腰,姜嬷嬷突然进来了,一进来便告诉云出岫一个重大的消息:雍帝将太子恢复神智一事宣告到了整个京城。
又给他带来一个消息,礼部尚书江宣宁求见。云出岫想了一会儿才从记忆力扒出这个人来,此人出生于沅水江氏,任职过文学馆学士,后又转为中书侍郎,同时兼职太子左庶子,是他的老师。
但是,自他痴呆以后……
云出岫想到这里不禁有些黑线,每每想到这具身体的过去,他总要记起自己是个痴呆,这样的滋味着实不怎么好。
他现在是礼部侍郎?看来,十年过去,他的这位老师已经升职了。
就是不知道他来东宫干什么,或许是想探听一下自己的身体精神状况,顺便打听一下雍帝对自己的态度。
他把桌子上的这些话本一本本摞在一起,随手打开一个柜子门将其放入,便让辛九出去把他迎进来,心中泛起一些苦恼。
雍帝居然把这个消息传了出去么,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总之,这些天的东宫,是没办法安静了,云出岫相信许多人的眼睛都会放在东宫。
江宣宁很快便进来了,穿着红色的官服,看上去风度翩翩,十分雅致。
让云出岫微微有些讶异的是,他的背后居然背着一个锦盒,长条状的,不知道是什么。
他的心情又有些微妙。
这是……送礼来的。
其后的流程,云出岫已经内熟于心。
拜见太子,爱卿平身,想念太子,爱卿费心,这是礼物,来了怎么还带礼物,微臣一点心意万勿推辞。
江宣宁扯开锦布上系着的结,又打开木盒,示意云出岫去看,里面,俨然一架名琴,乃是桐木所制,尾端微焦。
“这是……”
“自是。殿下神智浑噩十载,一朝清醒,却与旁人一般无二,不是与此琴典故相合么,寓意……苦尽甘来。”
焦尾。一块名木被投入火中险些成为柴薪,被人救出后以此做琴,琴声悦耳动听,成为四名琴之一。
他只听说有人以焦尾自比良才不被人赏识,苦尽甘来的寓意,还是第一次听见。
或许,他是在试探自己的心,想探听自己对自己的太子之位的意见。
不问别人,云出岫也知道,自己的太子之位有多么摇摇欲坠,没有人觉得一个痴呆可以继承太子之位,也不会有人觉得痴呆了十年才恢复清醒的太子可以继承太子之位。
他看了看这架琴,把琴推远了一些。
“我不当太子了。”
云出岫满意地看见江宣宁神色一变,瞳孔微缩,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什么动物,于是他又缓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言语,“不管你是为谁,为什么缘由试探我,我都可以清楚明白的告诉你,我不当太子了。”
江宣宁:“……”
他确实很惊讶。
之前的他一直都是太子党,他从未怀疑过太子有一天也许不再是太子,虽然宫里宫外都人都在探讨思索怀疑太子与陛下的父子关系,陛下对太子的喜爱程度,但他从不怀疑太子有一天会坐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无他,太子是那么完美。
除了……太喜欢弹琴,太渴望亲情,他几乎没有什么弱点。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在十年前改变,太子居然变成了那个样子,之后,他也来看过太子,只见太子失去所有的活力,如琉璃像一般端坐在水榭之畔。
十年过去了,他听到太子恢复神智的讯息时,是那么急迫,那么惊讶。
他害怕太子即使恢复神智,心智也停留在七岁……话说回来,就算是这样似乎也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毕竟七岁的太子已经成熟的不能再成熟了,压根看不出来是七岁,形容有度,端方有礼,遇事不惊,礼贤下士。
看见现在的太子,他的心更是放到了肚子里。太子不愧是太子啊。
可是,他正想向他表明忠诚,表示自己愿意归入太子一党,从此出谋划策,巩固他的太子之位,左踢三皇子,脚踩四皇子……
太子却告诉他,他不当太子了。
臣等正欲死战,殿下你何故先降?
云出岫道:“陛下只说我恢复神智,没说……我要去寻仙么。”
“我已经禀告陛下,请求他废黜我的太子之位,将我贬为庶人,我要以这样的身份,寻访仙缘,得证大道。”
江宣宁勉强维持着平静的面庞已经摇摇欲坠了起来,即将破碎。
什么?已经向陛下禀告过此事了?太子自请废黜是为了寻访仙缘?
他要昏厥过去了。
他思考了一下,谨慎的说:“陛下敕封的国师不日便要返京,据说是前仙门首徒,如果太子殿下想要寻访仙缘,是……”
云出岫看了看可怜的江宣宁大人,心想你还是别对此抱有期望比较好,仙门本来就不涉凡尘之事,若说是一个大限将至的修者想体验一下富贵荣华来人间也就罢了,小心谨慎一点不被督查使捉到,也可以。
但是,仙门首徒来凡间做国师。
那个骗子还真的敢吹,这些人竟也真的信了。
不过,话说回来,不知道这个“国师”是哪宗的弟子,如果真的是仙门首徒就有意思了,他可得好好弹劾一下仙门的不守规矩。
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了,不管怎么样,都不可以涉及到凡人,专管此事的被称作督查使,又称为检非违使,每年魔域与仙门都要各派出一定数量的人在凡间不同国家四处视察,看有没有违禁者。
最终,江宣宁离开了,离开的时候,云出岫让他把他带来的琴拿走,江宣宁不肯,于是云出岫就给了他一个东宫摆件,是一只花瓶,好像是来自前朝的什么什么琉璃宝瓶,权当交换。
江宣宁略略有些恍惚的带着宝瓶走了,走的时候还险些被门槛绊倒。
门槛怎么了,添加了什么莫名的诅咒么,已经有两个人差点被门槛绊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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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的很快。
很快,距云出岫“死去”便过了七日,这七日,他经历了外出买书、留下讯息、被招魂、招魂失败、恳请贬黜、被人送礼……的诸多事情。
他也制订好了自己的首要任务,那就是养好自己的身体。
所以,他嘱托姜嬷嬷封闭太子宫,谁来都不见,把那些争着抢着要来太子宫打听虚实的人都拦在了宫外,不知怎的,雍帝也像是对他上了心,居然额外的给太子宫拨了一批兵士,不知道是保护是监察,总之云出岫泰然自若的接受了。
不知道别的人是如何看待他,看待这个刚刚恢复就闭门不出的太子,姜嬷嬷反正是极其欣慰。
因为,云出岫在喝……十全养生汤。
“殿下,今天是莲藕排骨汤。”
姜嬷嬷端着汤走到他的身边,眼中满是爱怜的欣慰,“就应该多喝一些有营养的汤,这样对身体好,早就该补一补了,可是殿下你不爱喝汤,你不知道,皇后娘娘最爱喝我做的汤了,我的汤简直是一绝……”
说到最后,她微微笑了笑,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看我这个老婆子究竟在啰嗦什么,唠叨的汤都不香了,还说什么做汤手艺一绝,唉呀,真是姜嬷做汤,自卖自夸。”
沸沸扬扬的传言,姜嬷并不在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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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臣等正欲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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