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乖不敢想太久,“我偷走万眼罗灯,只因这灯太过邪性,且我和珠儿都被它中伤过,故而担心殿下你久带身上,会……也许伤身体……”
陆离嗤笑了一声,直接打断,“然后呢?你用它找到八风灯芯了?”
怀乖本也编不下去,只好道,“没有。”
“既没有,怎么舍得回来?”陆离道。
“那是因为,我遇到了魔界的人,不想节外生枝,就回来了。”怀乖半真半假道。
“简直谎话连篇!”陆离起身指着他喝道。
“殿下若不信,我也不敢强辩。只凭殿下要打要罚就是了。”怀乖虽故作赌气,到底有些心虚,干脆将脸一扭,不与陆离对视。
陆离见他这样,一时竟不知该气该笑。心中却忽然想起他平日如何敬畏而乖顺的模样。可每每自己发火的时候,他不仅丝毫不惧,甚至看起来比自己还要生气。
真是岂有此理。
而陆珠却相反,平日里颇能作怪,常喜恃宠而骄,犯上无忌。可若见自己真的发怒了,便战战兢兢,形容瑟瑟,比素日怀乖恭敬之态更有甚之而无不及。
真是莫名其妙。
比如之前在晟明面前打了她,还以为她必会立时跳脚,大吵大闹一番,然后跑掉。如此正好彻底断了晟明的念想,谁承想她竟被吓成那样……
回神殿后,本不想罚她,谁料她明明怕得浑身哆嗦,却一言不发,他便料定此间定另有隐情。她却怎么问都不说,一时气极,既不肯开口,便命人堵了嘴拖出去着实打……
现在也不知她怎样,想到这,陆离继续质问怀乖的劲头也泄了大半。便伸手将桌上的万眼罗灯召来,放至怀乖面前的地上,“起来吧,事已至此,也不好半途而废,你自去代面国,酌情处理吧,也不枉历练一场。”
怀乖诧异地抬头,陆离已转身朝门外走去。
怀乖回头,望着他的背影想说什么,又见陆离开门后驻足,门外天光云影将他的身影笼罩。“若遇难事,不必逞强,自来寻我便是。”陆离说完,就消失了。
怀乖呆呆地跪坐在原地,还以为在梦中,不敢相信陆离就这样轻轻揭过此事,竟然还准自己独自下凡。一阵冷风自外吹来,吹得怀乖打了个寒颤。
他又想到陆离素来厌恶遮遮掩掩,凡百事情,何种情理,若是肯主动坦白,或有百分之一的谅解可能。如若不然,陆离就会恩威并施,让对方最后不得不哭着求着,把实情全部倒个干净,再趁机给对方一场终生难忘的教训……
怀乖也来不及细想陆离此举到底是信任还是试探,只要他找到幻丹并用八风灯芯修复好,这些,都不重要了。不过,他走之前,还得去看看珠儿如何。
——
陆珠被关在一处偏僻的屋子,她趴在干草堆上,喘口气都牵动浑身疼痛难忍,若她此时知道怀乖对此事的总结是“轻轻揭过”,大概会拼命跳起来和他打一架。
怀乖欲进去看看陆珠,被守门的侍卫拦住,“还请小殿下不要为难我们,殿下命仙子闭门思过七日,每日只准锦书进去一次送药。”
怀乖只得找到锦书,将一些止痛的仙丹给了她,让她偷偷放到药中。然后匆匆离开了。
陆珠在疼昏和疼醒间循环往复,为着反省之用,特意弄得黑漆漆的,不见一丝亮光,也不知被关了多久,只感觉有四五日了。锦书来送药时,临走时悄悄告诉她怀乖说这事已经过去了,让她安心养伤。
锦书走后,陆珠伸开五指在黑暗中虚抓了一下,口中慢慢道“过去了?”
大哥至今还没把她放出去,也未来看她一眼,甚至不曾遣人来问一句,怎么算过去了?想着想着眼前的黑变成了湿漉漉的虚无,整个人像在黑色的海水中沉浮,思绪时断时续。
她实在想不通,自己以前也不是没犯过比这更加严重或离谱的错,却没有受过今日这般不留情面的责罚。直到方才锦书说起怀乖,她好像明白了。
大哥如此愤怒恐怕是因为,她差点让怀乖回不来。如果怀乖真的出事,陆离会打死她也说不定……
昏昏沉沉中她又想起自己的陈年心病,心中委实郁结难抒,身上渐渐忽冷忽热。这时她听见门外神卫在私语,“好大的雪啊,风还这么大,今晚有的受了。”
话音刚落,门缝中透进来几股寒风,将地上的干草连同她都吹透了。她素来最是畏寒,只因寒症多发于盛雪寒时夜中。
此时,风雪愈紧,陆珠只得暗自祈祷,千万不要今夜发作,千万不要……同时试图运力调息护住心莲,谁知竟一丝灵力也无法调动,心下不由慌乱起来。
虽然她时常同寒症抗争,也算小有经验,却是在还保有一些灵力和清醒的情况下,从未像今夜一样……
黑暗吞噬了她的理智,疼痛侵蚀了她的意志,连能调动的灵力也所剩无几,忽感脚腕被什么东西搭上,冰冷刺骨,渐渐上彻于心。
来了——它到底还是来了。
陆珠紧紧攥住身下的干草,不觉热泪滚落,她心中多希望陆离也能和她心意相通,便能够知晓她此刻内心有多么恐惧悲痛。而不是只有她单方面,一直去努力感知陆离的那些微小情绪和内心深处的感受。
这时门外传来锦书的声音,“二位神卫,今夜天寒地冻,我给仙子带了件斗篷御寒,还望通融一下。”
神卫自知陆珠身份尊贵,今虽受罚但往日也是在神殿横着走的主,“这倒也不难,不过需你先去亲自回明殿下方可。”说着使了个眼色。
锦书立时会意,这是让她借着这个由头,看看能不能早点让殿下解了仙子禁足,便匆忙道谢离开。
可惜陆珠只听清了几个字,随即头痛欲裂,见锦书没有进来,只当是神卫不准。概因他们见自己被罚,见弃于上的缘故,不觉更加心灰意冷。便从袖中取出一物,紧紧握着。
竹月宫中,风雪初起时,陆离走至窗边开窗,恰有一阵疾风袭来,陆离便被风雪吹了满面。不知怎的他想起珠儿小时候有一次病中未愈,在雪中贪玩不肯回屋,怀乖便在树上佯做摇树干上的雪吓唬她,让她立刻回屋去。
她不仅不怕,还站在树下用力推树,想把怀乖摔下来。结果被落下的雪从头顶直扑到脚面,先是惊叫了一声,而后咯咯笑个不住。夜里果又发了风寒,烧得浑身滚烫,怀乖也跟着守了整夜……
这时银粟过来关窗,“殿下,外面风寒霜重,若是着了凉如何是好。”
陆离听了看了他一眼,知他意有所指,回身边走边问道,“昨夜如何?”
银粟见自己被识破,脸上红晕一闪而过,迟疑道,“听守卫说,似乎……不大好,哭声时断时续,一夜没停过。”
陆离哼了一声,“还有脸哭,不过才关了一夜。”
银粟低头默默无言,知道殿下这是心软了。果听他下一句是,“罢了,让你手下的人也歇歇,放她回去吧。”
银粟忙点头称是,就要去传命。
陆离不知想到什么,道,“等等,还是我去吧,不必跟着。”他出门刚走没多远,就有神卫来报,“殿下,有人要见您。”
风雪渐渐大了起来,陆离脚步不停,“什么人?先让他去厅堂等着就是。”
神卫亦步亦趋,“殿下,他说事关仙子,立刻就要见您。”
——
这边锦书赶到竹月宫时,银粟与她说了方才之事。
锦书奇道,“可是方才来的路上我并没有看见殿下啊?”
银粟也有些纳闷,“可能走的不是一条路吧?”
“那我赶紧返回去。”锦书说着就要再走。
“哎,等等。”银粟拉住她,“殿下不让人跟着,你且在这暖和暖和,然后直接回积云阁里候着吧。仙子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从前哪一回能白白受磋磨,必得想法子加倍折腾回来,况且昨日……这次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呢……”
锦书最是护主,听了这话,扬眉道,“你这是什么话?我家仙子就算千错万错,可毕竟是殿下的亲妹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况且仙子从前若不是因为身心十分疼痛悔恨,实难纾解,也不会无故让殿下受累。”
银粟听了,奇道,“你平日最温顺不过的一个人,今日吃炮仗了?你误会我了,我的意思是说你何必去碍眼,你家主子受此苦楚,合该让殿下好好宽慰宽慰才是。”
锦书低声道,“这也不能怪我们,老话不是说‘物不平则鸣’嘛。”
“好个‘物不平则鸣’,我竟不知,原来你们主仆二人才是真真的知心知意。”
锦书与银粟听见陆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都吓了一跳,忙回身跪下告罪。
陆离携一身冷气进屋,将披风脱了,银粟上前接过。陆离一边轻掸去袖口飞雪,一边道,“那你倒是替你家主子说说,她心中究竟有何不平?因何不平?又如何才能平?”
其实陆离御下一向还算平和有度,甚少疾言厉色,因此锦书见此情状,吓得不轻,只道,“殿下恕罪,是我自己胡说,仙子从未对殿下有丝毫不敬之心。”
陆离冷笑,“她若未曾表露分毫,你又从何知晓?难不成你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锦书只低头叠声告饶“不敢”。见陆离背对着她不作声,心跳更如擂鼓。
银粟忖道,殿下必不会因一个小小仙娥如此生气,加之短时间去而复返,想必是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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