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银粟在旁拱手,斟酌开口道,“殿下,这锦书从小服侍仙子,一心都系在她身上,太痴了些。见仙子受罚伤重,一时情急才口无遮拦,殿下何必与她计较?”

说完抬头看了陆离一眼,见其愠色更浓,只得直身向外道,“来人,把她拖到外面,杖三十,好好教教她规矩。”

说话间,锦书已被两个神侍架着就要往外拖,她猛然反应过来,看殿下的样子,必没有去看仙子。她虽然不知缘由,仍鼓足勇气高声道,

“殿下,锦书甘愿受罚,只求殿下能去看一眼仙子,殿下……”挣扎中,怀中拿着的给陆珠的斗篷掉落在地。

不多时传来落板噼啪声和撕心裂肺的哭泣求饶声。

陆离听了,似是想到什么,揉了揉眉心,抬手示意停下。又起身往内间走去,走了几步又气恨难平,便转头对银粟道,

“你派人带她去清思殿,看着她跪足一个时辰,期间若稍有懈怠,立时把剩下的板子翻倍打完。”

银粟忙领命而去。

陆珠这边时醒时昏,又模糊听见门外的两个神卫在交谈,一人道,“怎么回事,打听清楚没?这都过去好一会儿了,为何殿下没来,锦书也没来?这人不放,衣服也不送了?”

“别提了,方才听说,锦书去求殿下,结果挨了板子不说,还让罚跪一个时辰。”

“啊?看来殿下这次气得不轻啊……”

两人声音渐渐低下去,不知在说什么……

陆珠听见锦书因自己被罚,心中又愧又急,锦书从小跟着她。做事一向妥帖心细,性子乖顺却有些胆小。尤其是陆离这个冷面神君,平时不过多与她说两句寻常的话就吓得不知怎么好了,所以也不大拘着她。

故而这些年来别说挨打,就是重话,神殿上下也没人对她说上一句,如今这样,不知她怎么受得了……

又想到只是一件冬衣,陆离竟也不准人送进来,可见确实是对自己厌恶至极了。思及此,眼泪更是淌个不住,下意识伸出左手想擦擦泪,刚一动胳膊上的伤口就疼了起来,忙放平胳膊。

她估摸着时间,心道再坚持坚持,不能昏过去,马上到一刻钟了,到时这寒症就算熬过去了。

陆离入了内间打坐,想到刚才发生的事,心中烦闷更甚,便出来想喝杯茶,见地上扔着一件衣服。

银粟见他看着那衣服不言语,赶紧开口道,“这是方才锦书拿进来的,本想求殿下准她送进去,说是之前进去见仙子时……”说着略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

“见她如何?”陆离道。

银粟忙不迭接道,“见仙子气若游丝,身上冷一阵热一阵地发颤,更是哭得哽咽难言,昨日的汤药也都吐了……”

陆离听了,默了一瞬,这时屋外传来积雪压断树枝的声音,“既如此,你就把衣服给她送过去吧。”

银粟忙冒雪来到关陆珠的地方,命开门。两个神卫见银粟亲自前来,不禁喜出望外,猜到多半是殿下开恩,连忙取出钥匙。又因天冷手僵,开锁的时候都有些哆嗦,一时有些对不准锁眼。

银粟看他二人鼓捣半天都开不了,正要训斥时,却见门缝底下,缓缓渗出一点血迹来,顿时脊背发凉。此时门锁恰好打开,不等银粟伸手去推,两扇门就被一阵冷风吹开了……

陆离赶到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不省人事的陆珠身上披着那件斗篷,脸几乎大半埋在里面,左臂露在外面。

银粟半跪在地上,用灵力暂封住陆珠左手臂肘窝处的圆形出血口。上面斜插着一截细细的空心竹节,两端被削成尖形,竹节内外有干涸的血迹,是淡淡的紫黑色。

伤口周围,还有一些或新或旧,或深或浅的圆形伤口。

银粟早已示意两个神卫退出去,见陆离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些伤口,面上震怒、不解、伤心交错而过,忙出言道,

“殿下,这竹管插得颇深,血大约流了已有两刻钟,我也不敢贸然拔出,只能先止血。不如趁现在仙子昏迷着,先拔出来要紧……”

陆离听了,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只见他屈膝俯身,伸手幻出一朵带茎的莲花,将其根茎放入竹管中空内里,又施法催动莲花旋转。

根茎随之慢慢变长,直至进入陆珠左臂的伤口,延着血管缓缓而上。

这时她的身子忽然挣扎起来,虽未清醒,口中却发出呜咽之声。

“按住她!”陆离道。

银粟忙施法镇住陆珠,见她身子虽不能动弹分毫,呜咽之声却更加清晰,只偏头不忍去看。

这时莲花的灵力源源不断通过根茎进入陆珠体内,陆离便慢慢旋动竹管向外拔,令其与皮肉分离。而后手心向上微弯虚握着竹管,竹节便左右劈作两半,只余中间的根茎完好无损。

陆离松了口气,抬眼望去,看见陆珠脸色青白,殊无血色,泪痕满面,心中只觉一时堵一时疼,只将她裹好抱回梁园积云阁中。

回去以后,又是一番把脉、上药、喂药等折腾自不用说,一切安顿好以后,银粟道,“殿下,医仙说了虽有神莲补血益气,也非一时半刻能醒,至少也得三两日。殿下不如去休息,我在这里守着。”

“不用,你们先都出去吧。”陆离摆摆手。

众人只得退下。

陆离坐在离陆珠床边很近的椅子上,忽然头有些疼起来,遂闭目养神。只在右手小拇指系了一根灵线,另一端系在陆珠的手腕上,这样对方一醒,自己就能知道。

陆离只觉刚合眼不过片刻,那灵线便动了,忙睁眼去看,只见陆珠醒了,呆呆地看着他。陆离忙上前摸摸她的额头,还是很烫,“怎么醒了?是不是难受得厉害?”

“疼,胳膊疼……”陆珠的声音有气无力。

陆离听了不免又生出几分气恼,“你还知道疼?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做?”

陆珠眸光满是困惑,“是你告诉我的啊,你忘了吗?当时,就在这个窗外的树下……”说着抬手指了指外面。

陆离下意识顺着看去,只见窗户不知何时打开了,一股冷风灌了进来。他担心她受凉,起身走至窗前,刚要关时,却见陆珠在外面树下站着,背对着他。

忙回头望向床上,哪里还有人影,急出门去找她。

“珠儿,不回去在这儿做什么?寒症刚好,你不要命了?”陆离说着已走到树下,抓着她的胳膊将她转过来。

谁知,竟看到了七八岁模样的陆珠。

周围寒风呼啸穿身过耳,陆离莫名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回溯时空来到了那天。

“大哥哥,我的寒症已经好了,所以我才想出来透透气的,你别生气,我们现在回去就是了。”

陆珠稚气未脱的声音传来,陆离见她面容神色似恢复往日娇俏,心神一恍,实不忍再令她伤心。

此时恰好风停雪止,便将自己的披风摘了,盖在她原有的斗篷上面,又给她戴上雪帽,裹得像个小粽子一样,俯身道,“再待一小会儿,我们就回去,好吗?”

陆珠感受到陆离披风传来的温暖和莲花清浅暗香,紧紧抱着陆离,把脸埋进去,从中传出闷闷的一声,“好。”

陆离见状笑道,“等你寒症彻底好了,以后想出来多久就出来多久。”

“大哥哥,都怪我不好,每次寒症发作都要你损伤心莲来救我。”陆珠瓮声瓮气地说道。

陆离刚准备说这点损伤很快就能恢复。又听陆珠道,“不知有没有其它医治方法?我是说,万一,我以后碰见也患此病的人正在发作,我与他又无心莲相通,该如何相救?

又或者是,万一你恰好不在我身边,相隔甚远,我独自一人又如何自救?”

陆离心中警铃大作,指尖发凉,回想当时也是这般情景,万不该告诉她,双手便按着她的双肩,将她从怀中拉出来,果见她躲闪的眼神,紧握着她的双臂,郑重其事道,

“没有万一,也没有其它医治方法。你若发作,只能来找我,不管什么情况,我都不会不管你,都会救你,明白了吗?”

陆珠听了却吓得浑身发抖,低头啜泣不止。陆离莫名感到一阵心慌,却愈加声色俱厉,“我说的,你到底明白了没?”

陆珠闻言浑身僵了一下,哭声骤停,继而低声道,“明白了,有朝一日,若你不愿管我,不肯救我,我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陆离脑中猛然闪过在那昏暗逼仄的屋子,陆珠半死不活躺在地上昏迷的样子,只觉仿佛被一把锥子从嗓子眼直剖到心口。

忽又想到她眼下只有七八岁,是如何预知多年后的遭遇并未雨绸缪?还是说她这么多年一直在自己面前如履薄冰?或者说这一切果真另有隐情?

此刻万籁俱寂,陆离一时也有几分恍惚,难辨此刻是真是幻,心中却揪得紧。他双手将陆珠的脸轻抬起来,不顾手上沾了她许多湿冷泪痕,

“我何曾有一次真的狠下心对你不管不顾?你若发作,理应直接找我,为什么要自作主张伤害自己?”

陆珠却止了哭音,“如果重台莲真能心神相通,为什么我的病痛你从来感受不到?所谓‘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可如今你既不愿救我,又不让我死,是为什么呢?”

“是啊,既不愿救我,又不让我死。把我们困在这里,究竟是为什么呢?”

陆离闻声心惊,回头看去,怀乖身着青衣,神色冷漠,只瞳孔深处隐隐透出一点哀伤。

“珠儿,过来,该走了。”怀乖朝她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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