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来

清心宗,弟子授课之所。

晨光熹微,照在窗下摆着的木桌上,房内坐着几十个欢快的少年,激动难耐地不停看向门口,等待授课的长老到来。

苏南枝混在人群中,悄悄打了个哈欠。

今日是新弟子进入清心宗的第一天,少年人初入仙门,都难免幻想将来呼风唤雨,信手划出山河的壮阔仙途,只是想一想,就足以令人心旌神荡。

然而对于苏南枝而言,一切不过是重走一遭。她从整个仙界屈指可数的半步飞升境,变为靠夺舍洗髓才勉强入门的半凡人,好似只差一步登到山顶,突然掉到山脚下重来,其中落差之大难以言喻。

好在经验还在,修炼起来不必耗费和从前一样长的时间。

不多时,一位温和大方的女修走进门来。新进弟子纷纷安静,女修环视四周,徐徐开口。她声音轻柔,却借着灵气,清晰有力地传遍每一个角落:“我名宁青,今日先由我为诸位介绍仙门常识,再来选择你们师承何处。待有了师承,才算成为正式的弟子。”

她道:“诸位既能通过入门考核,便有仙根在身,无论机缘如何,都已是仙门中人。入我清心宗,日后少不得与其他宗门接洽合作,接下来,我便讲一讲如今仙界的几大流派和大能,你们仔细记好。”

说罢,宁青凭空取出一道符箓点燃,一道与人等高的溯影凭空出现,两个宁青并肩而立,毫无破绽。

“我所修为幻术,这正是我来为你们讲解入门第一课的原因。有几位仙魔大能你们应当知晓,”宁青又取出一张符箓点燃,一直波澜不惊的语气泛起涟漪:“其中之一便是这位刀修,也是幻术宗师,苏南枝。”

符箓灰烬下浮现一道修长高挑的黑衣女修身影,她一手提长刀,刀身布满火焰,另一手持数道符箓,眉目含笑,神采飞扬。

苏南枝一愣。她知道离开数年,仙界变化定然不小,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自己的脸。

“提到幻术,必不能略过这位幻术宗师。包括我在内,现在所有的幻术流派,都或多或少受到她的影响。其实,由于苏南枝早逝,仙界对她留下的幻术原本知之甚少。我们对她的了解,多是来自她的道侣,也就是无人不晓的仙界上君李慎。”

宁青的声音与新的溯影一起浮现:“苏宗师在秘境中不知所踪,数年来,上君始终没有放弃寻找她的下落,在寻找她的同时,才将她留下的幻术知识传播出去,泽被一方。”

李慎的溯影一经浮现,便引起阵阵低声的感叹。与他在仙界流传的种种辉煌事迹相比,李慎看起来太年轻、太夺目了些,溯影中他着一袭白衣,朝众人微微一笑。

第一次见到这位传闻中仙界之首的真容,纵然只是幻影,也足以让弟子们激动不已。

“这正是我心中仙首该有的样子!”

“我还以为上君是个老头,没想到如此...如此.....俊美。”

“何况他如此情深义重,世上真有如此完美的人吗?”

当然没有。苏南枝心道,当年李慎也是顶着这样一张金光闪闪的漂亮脸蛋来杀她,之所以摆出深情姿态寻找她,无非是想知道苏南枝临死前把飞升的机缘藏在了何处。

与李慎交手落败后,苏南枝藏身魔域,收苏月行为徒,李慎还是凭借她残留的一缕微薄气息追到了魔域。眼看李慎将要在魔域深处找到她,她引雷火自毁仙身,当着李慎的面尸骨无存,才逃出半条性命,借一具刚咽气的女身再世为人。

苏南枝记忆闪回间,溯影已轮到了下一个人物。这人身形修长,双腿一伸一屈,坐在屋顶上看月亮。察觉到有人看他,他并不回头,轻轻抬手,溯影霎时崩裂,细碎的溯影沙似乎溅落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溯影逼真,一切好似发生在眼前。弟子们刚见过李慎的温和清隽,骤然被尖锐的杀意冲击,有些人脸色苍白,新鲜劲也被冲散不少。

“这便是魔域之主。”

宁青待讨论声音渐低后开口:“何为仙,何为魔?魔修确实与修仙者不同,我们所属人族,而魔修出身魔族。他们身怀妖兽血脉,修炼的速度较之我们更快,却难免被天性所累,性情有时暴躁,更易道心失衡而陨落。”

“除此之外,仙魔并无大的不同,没有谁生来便作恶多端。你们要记住,见到魔族不必喊打喊杀,必要时可以合作。”

苏南枝有些奇怪,她混在议论纷纷的弟子中问:“弟子听闻仙魔不同途,修仙时更要提防魔族暗中下杀手。不针对也就罢了,为何要与他们合作?”

“问得好。”

宁青看她一眼:“魔域曾经是一片没有约束、只有流血争斗的杀戮场,直到一百年前这位魔域之主横空出世。他的规矩不多,只有一样:若有魔族无故杀伤修仙者,他会亲自处决。在他的约束下,魔族已不会再随意伤害修仙者。”

“可他是魔族,为何要定这个规矩?”

“据说他的师尊出身仙门,他爱屋及乌,宁可费心平衡两界关系。”宁青道:“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多亏他强硬手段,仙魔早已不再是从前一般水火不容。”

宁青轻叹道:“仙魔两界和平,人人都能受益。能教出这样的徒弟,他的师尊也实在非同寻常。为师不求你们也做出这般伟绩,只要专心修炼,不受外物所扰,守好自己的道心,就是正途。”

苏南枝深以为然。

她尚在仙界时,仙魔关系恶劣,魔族兽性所致,动辄出手,一碰面非死即伤,她和苏月行在魔域生活也免不了每日打打杀杀。维持两界稳定绝不是嘴上说一说这么简单,假使魔域之主真是为了他的师尊去做这件事,他对师尊的感情着实深厚。

有弟子紧接着问:“宁长老,这位便是魔尊?可我们连脸都看不见,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宁青有些无奈:“魔域之主尤擅幻术,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他可能是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这已经是最真实的溯影了。仙门能确定的只有他的名字,苏月行。”

苏月行?

苏南枝再次回想溯影中的身影,很难和记忆里的那个人联系起来。在她的记忆中,苏月行还是那个亦步亦趋,喜欢牵着她手的男孩。就连苏月行这个名字,都是他缠着苏南枝要求改的。

“师尊,我不想叫江鹊,我想换个名字。”

“哦?为什么?”

“我觉得不好听,想跟师尊姓苏。”

“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什么了?你告诉我,师尊去揍他。”

“没有人说我,只是,”

苏南枝看着苏月行把衣角都快拧烂了,才下定决心开口:“听起来和师尊不像是一家人。”

他抬头看苏南枝:“我想叫苏月行,可以吗?”

苏南枝没想到她刚感叹魔域之主与师尊师徒情深,转过头就发现她就是传说中的师尊本人。

她自毁仙身时苏月行正与她赌气,独自前往秘境历练,等他回来,大约只能见到被雷火烧毁的居所,一定以为她真的死了。

好在如今他在魔域过得风生水起,听起来还相当有地位。苏南枝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插曲,要不了多久就会把她忘了。与其投入过多感情,落得和李慎一般撕破脸,不如以此收场,苏月行还能念着几分师徒情。

苏南枝思绪纷飞,这边宁青讲完了课,短暂的休息时间过后,便开始进行今日最主要的事项,引导众弟子选择合适的修炼流派。

她取出一根白色蜡烛点燃,蜡烛有些奇特,点燃后并没有火焰,而是升腾起阵阵青烟,像一朵朵虚无缥缈的云。

苏南枝认出眼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蜡烛是巫山云烛。

果然,下一刻宁青道:“此乃巫山云烛。瀛洲巫山一族,不属仙不属魔,有两样族传法器:一是巫山云烛,引人回想旧事;二是巫山云灯,可以窥见未来。借助云烛入定,可帮你们选出最适合的修炼方向。”

修仙流派繁杂,论情,可分有情道与无情道;论灵力属性,可分金木水火土五类;论武器心法,则有佛道儒刀剑锤种种不一。

许多人的天分不高,无法掌控自身情意,灵力也不够纯净,若是单独测灵根,会五灵俱亮,难以分辨天赋究竟属于哪一类。

仙门在对弟子进行第一批筛选时,会诱导弟子反窥己心,挖掘他们内心深处最能激发灵力的一面加以放大,以此作为日后培养的基准。作为新弟子,多数人都无法做到审视自身,一般多借助法器来入定。

只是巫山云烛虽说产量不少,终究巫族圣物,轻易不会被外人拿到。为何会在宁青手里,宁青又不甚珍惜,随便拿出来给新弟子筛选天资?

不知凝聚残魂的百年间又发生了多少大事,眼下最重要的是留在清心宗,才有机会进入瀛洲,拿回藏在瀛洲的飞升机缘。

苏南枝不再细想,闭上眼睛,神识沉浮在清醒和梦境之间。她心知是巫山云烛在起作用,于是顺其自然,任由自己坠入云雾缭绕的幻境之中。

神识在幻境中漫无目的地漂浮,幻境中她看见一扇窗,窗下点着一盏没有烛芯的灯,房内站着熟悉又陌生的苏月行,朝她冷冷地望了过来。

修仙等级:金丹-元婴-分神-合体-大乘-渡劫 - 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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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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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柳不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