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昏迷的楣莺救了出来,杨全也被带入了衙门,暂且关入大牢,等待审讯。
许鹿竹给她把完脉,给她盖好被子,如今楣莺处在昏迷状态,抬眼望向州南栀,“她身体被下毒了。”
“是杨全下的吗?许大夫,这药能解吗?求求你了,一定要救救她。”画莲眼泪就没有停过。
而画莲弟弟一直在忙起忙后准备着热水等东西。
州南栀眉头紧皱,刚才方冷就给了自己一包东西,那东西就是在桌面上搜刮到的砒霜。
“是砒霜,这毒是砒霜,是我的,我买的。”楣莺虚弱的抬眼,“我把他约去的春醉楼,我自知杀了杨富便知道是死路一条,所以,才准备杀完了杨全就自杀。”
她的手紧紧拉住许鹿竹,“许大夫,我一定不是个好医者,对吧,我买砒霜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杀人。”她苍白的脸色,眼尾却泛着红,泛着泪光。
画莲摇头,“不,不,楣莺,你是个好大夫,两年前,若不是你,我早就死了,若不是你给我治病,熬药。我早在两年前就死了。”
许鹿竹抓着她的手,“楣莺,”话到嘴边还未说出口,她一口鲜血就喷涌而出。
随后紧紧拉住许鹿竹的衣角,“不用浪费药材了,我自知是无力回天了。”
她的话一点一点落在许鹿竹心中,悲痛却又无能为力。
她起身,推开众人阻拦的手,下了床,跪在许鹿竹面前,“许大夫,你是个好的医生,而我不是,砒霜是我自己做的。也感谢你,之前给我送来的不是治风寒的药,而是对女子有益的药,你知道我流过产了。”
许鹿竹抿唇,她自从第一次在春醉楼见过楣莺,便关注着她的身体状况。
她将楣莺扶起,心中难受到了极点,刚刚给她把脉时,便知是回力无天了。
“杨全如今自作自受被你们逮捕了,我只求一事。”楣莺虚弱的声音在屋内缓缓流淌。
州南栀走过来,“楣莺,那些画,我等会就处理掉,绝不会留在这世上,你放心吧,这些画不会如杨全所言流传下去的。”
楣莺脸色明显缓和,她心里面也算是落下了这块大石子。
“谢谢你,州铺头,我留在这时间唯一的眷念,你帮我解决了,感谢你,看得起我们这些风尘女子。”她苦涩的笑道,“我熬不过去了,画莲,我的银子,就留给你,那个人皮面具,给我戴上吧,我想以你的名义去死,你就可以脱离这春醉楼的束缚了,我要给你生的权力。”
楣莺的报仇不止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让画莲逃脱。
“画莲,换个名字重新过自己的人生,后半生,幸福顺遂。至于我父亲,就让他自己自生自灭,我的一生都被他毁了。”咸咸的泪水从她眼角留下,滑过脸颊,落到画莲的手背上。
她温柔的擦拭掉楣莺的泪水,“楣莺。”泣不成声,千言万语哽咽在喉咙中。
许鹿竹重新扶她回至床上,“楣莺,”她声音哽咽,那句“会好的。”始终说不出口,刚才把脉时,把出了生死脉。
楣莺自己就是学医的,她自然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许鹿竹根本就骗不了她。
州南栀眼神中满是不忍心,她的复仇,堵上了自己的性命,“楣莺,你这是堵上了自己的性命,你的命换他的,划不来。”
她的笑容苦涩,“我本来就是个死人,行尸走肉的死人。”
“我父亲,把我卖进了春醉楼,杨富又把我买进了杨府,不论在哪里,都是过得生不如死,“在杨府,杨家兄弟对我变态的监视,你能想象吗?我睡觉时,洗澡时,我的一举一动,杨全都将我画了下来。我的一举一动,都像是被人监视着,就像是一个傀儡,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被卖进杨府一个月后,我怀孕了,杨富因为不满杨全,就以我怀了杨全孩子为理由,将我给打成了流产。所以,我设计假死,杨富一卷麻袋就让下人直接埋了我,是画莲,她和安铭,把我亲手给挖了出来.......”
“终于熬到头了。”
她以平静的语气叙述完了所有,将她的前半生都总结在这一段话之内,诉述的语气宛如一个陌生人,在讲述着一个令人揪心的故事。
故事完结,楣莺麻木的表情有了微弱变化,视线移向州南栀,勉强扯出一丝微笑,“州铺头,这就是案件的过程,麻烦你了,辛辛苦苦揪出凶手。还有什么想问的,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州南栀靠站在床前,狠狠吸了空气,眼尾的泛红渐渐消散,她微微仰头起,让眼泪不掉落下来,调整好心情,她便从口袋中拿出一个本子,许鹿竹也起身到后面研墨。
“你是如何,”州南栀咽了咽喉咙,顿了几秒后,“如何杀死杨富的?”
她脸上的泪痕也已经干涸,继而平淡的说出自己的作案过程,“他去春醉楼的那晚,因为我感染了风寒,所以他便去了雀娟房中,等到了后半夜,我偷偷潜入雀娟房中,将他给绑走了去,是我一个人把他带到了他曾经给我买过的那座府邸,等着他醒来,便一刀一刀在他身上留下疤痕,让他感受我曾经受过的痛苦。”
州南栀抬眼,“可是这些伤痕却不是他最终死亡的原因。”
“对。”楣莺眼中又渐渐透露出恨意,“我是割了他那个东西,可不就是因为他的色,毁了我整个人生吗?折磨完之后,我便一碗砒霜把他送上了地狱,就如同他曾经让我喝下堕胎药般。一报还一报呗。”
楣莺:“州铺头,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很可怕的女人。但越漂亮的东西越有毒,不是吗?就像那毒蘑菇,越鲜艳的越致幻。”
州南栀脸上神情开始显露出淡漠,只是轻轻眨了眨眼睛。
师傅说过,再询问犯人时,切忌有任何情绪。
“楣莺姑娘,杨富的体型并不小,以你一个人恐怕带不去小木屋的。”
“是,但州捕快,你不要低估一个女孩子想要报仇的心。”
“楣莺姑娘,我知道你想保人,但我会尽量帮助你。”她回过头,和方冷示意了一下眼神,他便将绳索,麻袋等递给了州南栀。
“这是安铭主动交出来的,他把所有的都招了,但也把所有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楣莺姑娘,杨全已经被关押大牢了,现如今是要捋清整个案件的经过,届时我会将人证,物证上交,知州大人定会判决的,绝不会让犯法者逍遥法外。”
“州铺头,你已经都知道了,只是还需要听我亲口说出。”
州南栀抿唇,这事关犯人的口供,她不能凭一己之力以自己的主观去写这个笔录。
楣莺双眼已经红完,眼中满是血丝,“好,的确是安铭帮我将杨富带至那府邸的。”
安铭是打更的,很清楚什么时辰人少,既能将杨富带至府邸又不轻易被人发现。
楣莺语气越来越弱,“州铺头,我不后悔做这件事,因为我别无选择,心中的恨意得不到消散,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得不到安心,杨富,他就该死,该下十八层地狱。”
画莲哭声逐渐便弱,只剩下抽泣声,“楣莺,你真不该堵上自己的命。”
楣莺紧紧拉住画莲的手,看着州南栀,“当初的我假死之后,去找你,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州南栀抿紧双唇,“我会根据律法,让杨富受到应有尽有的惩罚。”
她苦笑,“一个妓女,谁会为了我得罪杨家。只可惜,当初没有碰见你,州铺头,只是相差了两个月的时间,如果我在晚一些,你在早一些就好了。”
当初州南栀上任前,是楣莺“死”后的两个月。
至始至终,都是受害者的反击,以命搏击去报仇。
她的目标就是杨全,现如今也被就地正法,楣莺的最后一丝牵挂,也没了。
州南栀攥紧了拳头,她是一年前才上任于衙门总铺头,这也是她花费了很长时间才得到了这个机会。
如果再早两个月,在楣莺寻求帮助时,州南栀又岂会袖手旁观。
许鹿竹紧紧拉住她的手,放在了被子下,忽而缓缓询问,“五石散?你又如何得到的?”
楣莺垂下眼眸,“偶然间捡到的,上面是制作的配方,我自知这是朝廷禁止的,便将其焚毁了。我死了,这配方也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许鹿竹将丫鬟给自己的信封从袖中拿出来,递给了州南栀,“这是楣莺姑娘呈递的证据,上面是关于杨全私自售卖五石散的证据。”
州南栀拿在手中,信封里面只有一封信,她快速看完,便转交给了方冷。
周大发来了,州南栀被许鹿竹拉了出去,出门那一刻,她瞥见了周大发眼中的泛红,看到了悔恨的泪光。
羽涅始终默不作声跟在州南栀左右。
房内,留下画莲姐弟俩和周大发送她最后一程。
门外,京墨换了一身衣裳,他脚往后屈在门边,嘴里边还咬着一个苹果,看到许鹿竹出来,乖乖上前,将另一个果子递给她,“奶奶叫我们回家吃饭了。”
州南栀点头,示意她先走,“等下我还要回衙门一趟。”她自己的任务还未完成,而许鹿竹仵作的工作早已经完成了。
外头夕阳无限好,但从黑暗中逃出来的楣莺却看不见了。
两人乘着夕阳回家,树上的虫鸣鸟叫声,伴着路上的花香。
许鹿竹心情始终闷闷不乐,再好的风景,她却心不在焉。
京墨早就察觉到了,他将果核朝树上狠狠扔去,惊起鸟声阵阵。“等今天将证据,人证以及卷宗等交上去,提刑司自会断案,杨全也会收到法律的追究。”
许鹿竹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老爱扔果核呢?”从小就是这样。
“让小鸟有些危机感。”
“就你会说。”许鹿竹勉强的语气与他逗乐,心里面却始终空落落的。
许鹿竹缓缓叹了一口气,“京墨,她本该有个很好的人生,以她的医术,完完全全可以成为一个救济病人的大夫,而不是利用自己所学知识,为自己报仇,很不值得。”
“嗯,很不值得,但这也是她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美貌就是毁了她一生的工具吗?”许鹿竹简直不能接受,就是因为杨富看上了她的美貌,才导致后面一系列的事情发生。
“美不是她的罪,只是在这个时代里,女子有时候不得不遮住自己的美。”他拉了拉许鹿竹的衣角,“你这才上任半年,许鹿竹,要慢慢收起你的共情心。不然这些都会化成利器,反伤了你自己。”
许鹿竹沉默不语。
“这个时代再慢慢变好,许鹿竹,我们何其渺小,既然不被保护,那就自己保护好自己,南栀以女子身份进入衙门,成为公门之人,楣莺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鹿竹,你妙手回春,这些不都是再向世人证明,女子,不单单只有美貌,美貌只会是你们的加分项,但同时,你们也在展示自己的美貌,相信以后,女子就能大大方方展示自己的美。”京墨走在后面,话语轻轻落在了许鹿竹耳内。
渐渐的,京墨与许鹿竹并肩前行,“但现在,保护好自己。”
保护好自己,是京墨从小到大一直对自己的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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