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临捏着袖子揩去眼边的泪。
他只会哭的懦夫样着实令人心烦。
闻君照挠了挠被祸害的耳骨,抓住了蔺临对宋满不寻常的称呼:“你叫宋满什么?”
对方刺过来的眼神让蔺临喉咙紧了紧,蔺临知道这道目光意味着什么:他们是同类,他们都是爱慕宋满的人。
蔺临以前觉得自己喜欢上宋满是件难以说出口的事,因为宋满没有好的家世,是他母亲嘴里白占蔺府口粮的闲人。
偏偏宋满是那样一个明朗耀眼的人,蔺临没法做到控制自己的目光不在宋满身上驻留。
他一直自矜身份,没向宋满表露心意,因为他觉得宋满也不会再有别人喜欢。
蔺临以为宋满注定会是他的,但今日闻君照打破了他的痴心妄想。
他自知自己比不上闻君照,相形见绌后明白自己和宋满的缘分恐将画下一个句点。
“是在下唐突,”闻晔倍感屈辱地开口,“叫了宋满的小名。”
闻君照叩着手里的茶壶,说:“蔺临,倘若以后再让本王听见你胡乱与宋满攀扯关系,本王不介意让蔺侍中白发人送黑发人。”
蔺临疯狂点头时,青竹走了过来,附耳对闻君照说:“蔺其邠来了。”
闻君照于是站起来,他拔出青竹腰间佩着的剑,用手指抵着刃看向地上瑟缩的蔺临。
太讨厌了,这样一个人竟然拥有了宋满幼年的陪伴,闻君照满心的嫉妒不知如何发泄,提着剑将剑锋挑起蔺临的下颌。
无边的惧意使蔺临钉在地上,他傻傻地注视着那冰冷的剑锋从他的耳边滑到脖颈。
剑锋一偏转,闻君照削掉了他耳边的一束头发。
在大邺,人们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使也(1)”。读书人对此更是奉为圭臬,不敢有所违背。
这远比杀了他还要屈辱,蔺临闭上眼睛,心如死灰:他知道,闻君照刚才绝对有一瞬是想要杀了他的。
也不知是为什么,闻君照最后放过了他。
蔺其邠在王府的客厅等得心急如焚,一旁的管家只态度冷硬地说“您稍安勿躁”。
看到闻君照的那一刻,他也顾不得用长辈的身份拿乔,伸长脖子向后看有没有蔺临的身影。
“蔺大人怎么站着,倒显得我们惠王府招待不周了。”闻君照老神在在地坐下。
蔺其邠只在朝堂上见过几次闻君照,对闻君照的认识大多是来自市井的传言。
若不是闻晔前段时间点明闻君照将是夺嫡中最棘手的黑马,蔺其邠对从前声名狼藉的闻君照要多不屑就有多不屑。
可眼下独子在闻君照手里,蔺其邠成了闻君照不屑搭理的对象。
“惠王殿下,”蔺其邠深吸一口气,端起数十年身任朝臣的架势,“殿下无故抓走犬子,是何居心?”
“蔺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本王只不过是觉得蔺公子合眼缘,请来王府做客而已。”闻君照不紧不慢地说。
蔺其邠被他这句颠倒黑白的话噎住,他的仕途顺风顺水,除了在太子那里折过腰,其余都是被人巴结的份。
他没碰到过闻君照这样不按套路出牌、指鹿为马的硬茬。
“我的好皇兄也喜欢请人到府上做客,本王府上的谋士宋满,蔺大人的义子,两天前毫无理由地被太子请走了,也没见刚正不阿的蔺大人加以阻止呢。”闻君照话中直指蔺其邠的区别对待。
蔺其邠听出了闻君照是在为宋满撑腰,被这么一个小辈教训,他的脸着实有些挂不住,何况他心知肚明自己对宋满做的事确实不算光彩。
可即便如,蔺其邠还是不想在闻君照面前矮了气势:“惠王殿下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以为自己只要端出这种架势,就能让闻君照有所忌惮。
殊不知闻君照见过太多同他一样倚老卖老的人,根本不吃这套。
闻君照用眼神示意青竹把东西交给这位嘴硬的蔺大人。
一束头发被随意地丢到了蔺其邠眼前,而这束头发的主人是谁不言而喻。
闻君照满意地看见蔺其邠脸色大变,说道:“蔺大人,我们能好好谈了吗?”
“惠王,你不要欺人太甚。对四品官员的家眷无故施以私刑,就算你是王爷,也逃不了罪责。”蔺其邠朗声道,仍想拿律法压人。
“蔺大人这是糊涂了吧。您和您的公子现在都在本王府上,本王就是真想对你们做什么,您又能拿我怎么办呢?”
“等本王将你们俩都处理掉,就算康宣帝要处置我,你们也已先我一步到黄泉。”
闻君照的声音不轻不重,落在蔺其邠耳朵里却让他噤若寒蝉。
蔺其邠终于看出眼前的青年不是自己能拿捏的无知稚子,而是一位瘟神。
不要试图和我讲道理。这是闻君照向他发出的最后通牒。
蔺其邠跌坐回凳子上,说:“殿下,您想听我说什么呢?”
“你知道闻晔把宋满带去哪了吗?“闻君照歪头审视这位能屈能伸的蔺侍中。
“我真的不知道。我只负责将宋满迷倒,太子另外派了人把宋满装进大竹桶里从府上后门运了出去。”蔺其邠在述说这件事时迟来地感到后悔。
倘若他知道宋满身后有闻君照这座靠山,他会好好掂量轻重的。
“太子向你许了什么好处?让你把自己的义子卖了出去。”
蔺其邠换上了哀色,说:“殿下想必也知道,老臣只有蔺临这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如果在这事上忤逆了太子殿下,蔺临的前程便举步维艰。”
他在此时做出为子考虑的慈父模样,奈何闻君照只觉恶心。
“蔺大人拿着义子为亲生儿子作跳板,当真是良苦用心啊,”闻君照说,“ 不过,本王瞧蔺公子那不禁吓的样子,怕是蔺大人把自己赔进去也扶不起他呢。”
蔺其邠没什么底气地反驳:“惠王殿下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任谁也不会为了收养的孩子而牺牲亲生骨肉。宋满无端受了我数年的养育之恩,他理应把这份恩情报答在蔺临身上。”
蔺其邠在决意让宋满进惠王府以色事人的那一刻,在心里就革除了对这位义子的那点薄情。
他自诩为清正的文臣,不会容忍宋满带给他任何污点。
闻君照气极反笑,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蔺大人这个过河拆桥的样子和您的公子如出一辙,也怪不得蔺公子是那副德行。”
蔺其邠愤然地看着他。
闻君照已经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着这样的人也无意用言语争执:“蔺大人不如好好祈祷一下,若宋满一日没回来或是回来时皮肉上受了什么伤,那么本王只能在蔺公子身上以牙还牙了。”
蔺其邠不想自己把所有实情和盘托出,也无法立刻带走蔺临,横眉威胁道:“你不怕我回去告诉太子吗?”
“你拿闻晔压我?”闻君照翘着腿看他,“那我和你透个底吧,宋满是我要护着的人,闻晔是我迟早要拉下马的人。”
“背靠大树的蔺大人要是不介意玉石俱焚,尽管押上您那宝贝独苗的性命。”
闻晔说得对,蔺其邠咬牙切齿地别开头,闻君照是个谋定人心的疯子。
“请吧,蔺大人,再晚些回府天可就太黑了,”闻君照望着缺了一角的月亮,说,“您要是眼花摔上一跤——”
“这侍中的位置转眼就有人替上。”
(1)出自《孝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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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阿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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