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瑾凝眉,呵斥李阿蛮:
“以后在外,万不可说这样的话!”
在云瑾的斥责下,李阿蛮的怒气转化成了无尽的担忧。
“可那是图丹呀!你忘记平阳长公主是怎么死的了吗?”
她怎么会忘记呢?
说不忧虑是假的。可如今忧虑并不能帮助云瑾摆脱被和亲的命运,倒不如冷静下来,认真琢磨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只是今时今日,她还没什么头绪。
李阿蛮见云瑾不作声,实在沉不住气,说道:
“阿瑾,你别担心,我去求我阿爹,让他今日便进宫去求圣上收回成命。”
看着焦急的李阿蛮,云瑾知道好友是关心则乱。她抱了抱阿蛮:
“好阿蛮,不必为我忧心。我不愿你和李叔父因为我云家之事受到牵连,你只要相信,不管身在何处,我都会照顾好我自己。”
端庄柔静的云瑾,自小就是个有主心骨的。云瑾从不大声吵嚷,但她做事总是很妥帖,让人不自觉的信服她。但这次,李阿蛮无法不为她担忧。
“可是……”
李阿蛮还想说什么,云瑾扯着她往山下走,带着鼻音撒娇道,
“哎呀,别可是了,陪我去城南街给祖母买芡实糕。”
城南街是诏京城最热闹的一条街道。城南街上,沿街商贩的叫卖声、迎宾声不绝于耳。临近正午,许多售卖食物的铺子向外冒着热气,把初冬的寒也驱散了几分。
为了避免被自家出来寻人的家丁认出来,李阿蛮戴着一顶黑色的帷帽,将头面遮了个严实。
云瑾看了看李阿蛮刻意学着男子走路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阿蛮小兄弟,你这幅装扮,像极了被官府通缉的江湖浪子。”
李阿蛮对自己这身乔装颇为满意,顺势挑起云瑾白皙如羊脂玉的下巴,轻佻地说:
“哈哈,这是哪家的小娘子,这般惹人怜爱。”
见这俩人竟当街逗起了趣儿,紫苏忙上前一步耳语道:
“二位姑娘,这是在街市上,阿蛮小姐又是着男装,还是多注意些,莫要给人留下话柄。”
自家姑娘平日里做事最是稳妥,今日怎么也跟着阿蛮小姐胡闹起来?紫苏忍不住提醒。
云瑾轻拍紫苏的手,说:
“不碍事的,今日就让阿蛮过一过做浪子的瘾。”
云瑾的眼角若无其事地瞥过一家首饰铺子的拐角处,继续与阿蛮逗趣。
“县主,你看,那平日里端的一副世家贵女模样的云瑾,在云家败落后,终是无法再装高傲了,如今竟与男人当街**,真是不知廉耻!”
翰林院大学士孙长林的次女李寄柔身穿湖绿色织锦棉衣,头上摇摇晃晃坠着几根蝴蝶样的金步摇,伸着涂了红色蔻丹的手,正指着远处的云瑾对身旁的昭华县主韩嘉蓉说。
昭华县主望着远处的云瑾,唇角微微扯动,轻蔑地哼了一声:
“是她见不得人,我们为什么要躲着?”
虽然她常常与孙寄柔玩在一处,但孙寄柔庸俗又小家子的作风,实在惹她不喜。她平素鲜少与云瑾有交集,也无仇怨,虽瞧不惯她被京圈里吹捧为贵女典范的名声与做派,但也犯不上与她为敌。
韩嘉蓉带着侍从招摇地走进这家诏京城有名的首饰铺子。
好不容易逮到自己平日最嫉妒的人做伤风败俗的事,这个热闹孙寄柔太想看了。但如今云瑾已经成了登不上台面的罪臣之女,而昭华县主是她费尽心思才巴结上的皇亲国戚,孰轻孰重她拎得清清儿的。
“昭华县主,你等等我呀!”
说着,孙寄柔提着她湖绿色棉衣的衣摆,颠着头上叮叮当当的金步摇,跟进了首饰铺子。
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已经无人的拐角处,云瑾有一丝失落。
她对孙寄柔的为人略有耳闻。孙寄柔的父亲虽然是一个文官,但他这个次女却是个阿谀奉承,善搬弄是非的女子。最重要的是,孙寄柔不喜她。
孙寄柔是家里的庶女,从小便很少能得父亲正眼相看,亲娘是妾室,她自然也不得正室夫人的喜爱。就这样悬在家里,身份虽是府里的小姐,但没人真的敬她,她在孙家的处境也只比丫鬟嬷嬷强上一点。
因此,她从小就懂得了一道理,所有她想要的东西都需要她自己去争取,否则她就是那个永远不被看见的孙家二小姐。
云瑾倒是非常希望孙寄柔能搬弄一下她的是非,若是因为她行为失当而无法去和亲那就再好好不过了。
孙寄柔应该多看一会,她还没有表演完。
李阿蛮挽着云瑾的手臂,伸手在云瑾的面前晃了晃,阿蛮打趣道:
“愣什么神呢?走,前面就是告示栏,你去帮我物色个地儿,看我的俊颜英姿以后贴在哪一块比较好?”
云瑾回过神,被李阿蛮逗笑了,
“你还鬼扯个没完了,小心回去你爹抽你鞭子!”
说着,二人来到了告示栏。两个官差模样的人,正在告示栏前更换新的布告。
李阿蛮看着官差更换下的这张告示,与新张贴的一模一样,忙喊道:
“这位官差大哥,你是不是弄错了?这张与方才那张是一样的!”
其中一个瘦高个字的官差瞧了瞧李阿蛮和云瑾,他们自然识不得她们二人身份,只瞧着她们身上的衣服很是华贵,料想着可能是那个贵人家的公子姑娘,便耐着性子解释:
“小哥有所不知……”说完,瞧了瞧四周,凑近了一些,小声说道:
“这是给咱们那位六王爷选妃的告示。已经换了一张又一张了,已经两年了,还是没有哪家姑娘愿意入六王府。”
李阿蛮也曾听说过这件事,但不不知事情的原委,见这个瘦高官差说得神秘兮兮的,不免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忙追问:
“怎么说?”
一旁黑壮的官差提醒:
“六王爷的事,不要瞎议论!”
瘦高官差笑他:
“数你胆儿最小,怕啥?六王爷如今一年还能出府几趟?还怕他听见了治我的罪不成?”
黑壮官差无奈地瞪了他一眼,继续张贴其他的告示。
云瑾若有所思地看着告示栏,李阿蛮在一旁催促瘦高官差,递给他一包刚在路边买的糖炒栗子,
“差大哥,你快说说,到底咋回事?六王爷少年时打仗受重伤从此卧床不起,这我们诏京人人皆知,即便官家贵人不愿把女儿嫁过去照顾一个病人,那寻常人家的女儿总会有愿意嫁过去的吧?”
瘦高官差倚着告示栏一侧的栏柱,剥了一颗油栗子扔进嘴里,撇着嘴说:
“那你就有所不知了,咱们这位爷,可不止是身体受了重伤……”
说着,他瞧了一眼李阿蛮身边的云瑾,向李阿蛮一侧靠过去,说:
“据说,伤了根本,修养了这些年虽然能下床走动,但床.上的事儿,就无能为力了!”
瘦高官差的声音虽然刻意放低了一些,但云瑾还是清楚听到了他的话。不禁面上一红,神情有些不自然。
瘦高官差揶揄地笑出了声,
“哈哈,姑娘家面皮薄,小哥你就别瞎打听了。”
见黑壮官差将剩下的告示张贴完毕,瘦高个儿便将剩下的栗子揣进衣兜里,一手扶着腰刀柄和黑壮官差巡街去了。
李阿蛮纵使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但是听着这么露骨的话,也不禁老脸泛红,幸好有黑色帷帽遮挡,这才没人发现她的窘迫。
她转过脸看着云瑾,多少仍有些无措:
“呃,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原本她以为云瑾会更局促。但见她一动不动盯着那张选妃告示,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李阿蛮一怔,突然与云瑾产生了一丝默契:
“阿瑾,你可别犯傻啊!咱们赶紧走吧!”
说着,就去拉扯云瑾的衣袖。
云瑾轻轻拂开李阿蛮的手,对她弯起波光洌滟的眸子,微微一笑,冬日的暖阳都尽失颜色,她轻声说:
“阿蛮,我真幸运!”
阿蛮蹙起眉头,忍不住去戳她的脑袋:
“这算哪门子的幸运?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说完,就见云瑾上前一步,伸出纤细莹白的素手,轻轻一扯,浆糊尚未干透的告示就被完整地揭了下来。
李阿蛮拦也拦不住,她深知自己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是怎样的脾性。若是她认定的事,是一定要做,并且必须做成。
阿蛮也顾不得被认出来抓回去的风险,扯掉帷帽,恨铁不成钢地问云瑾:
“你若真的嫁于六王爷,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云瑾郑重地握着手中轻如蝉翼的宣纸,却像握着自己沉甸甸的命运。她盈盈水目轻抬,瞥了一眼李阿蛮,端庄之下不经意间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娆态,说:
“如今,祖母身体每况愈下,再经受不住打击。如今,能有机会留在燕诏,即便是刀山火海,我也要走上一走。况且,”
她顿了顿,接着说:
“和亲之路,遥而艰险,我燕诏与图丹隔着平阳长公主的两条人命,即使去和亲,也太平不了多久。”
阿蛮自知云瑾定然已经在短时间内分析了利弊,知道劝不了云瑾,她赌气地噘着嘴:
“可是,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从一个火坑跳向另一个火坑!”
云瑾温柔执起李阿蛮的手,语气轻松地反问:
“敢问阿蛮‘兄弟’,眼下你还有更好的火坑吗?”
李阿蛮被气得直跺脚: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我真是多余翻墙出来找你!”
说完,她扔了手中帷帽,气呼呼地走了。
云瑾看着阿蛮离去的背影,心里感叹:多好的姑娘啊,不知二哥这辈子还有没有这个福分。
次日一早,云府,听云小院。
云瑾早早用完了膳,她斜倚着美人榻,有的没得绣着手里的一方丝帕。门房伙计进来与紫苏禀报了几句,就见紫苏面露喜色,打发了门房回去。
云瑾蹙眉看了一眼手中绣的有些凌乱的巾帕,有些无奈。
她天生早慧,三岁开蒙,九岁四书五经倒背如流,连家里难懂的兵书她都啃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还练就了过目不忘的本事。但只女红一道,好似是女娲娘娘在捏她的时候忘了给她的巧手吹一口仙气儿。
云瑾嫌弃的将巾帕丢到一旁,问道:
“如何?”
紫苏连忙应着:
“小姐,打听到了。每年的今日午后,六王爷都会去聚仙楼饮茶。”
云瑾轻声呢喃,
“每年今日?”
紫苏点头应着:
“是,每年的十月初四。”
“才十月初四啊?”
云瑾望向枝头挂着的稀薄残雪,喃喃道:
“今年的冬天,来的可真早。”
一阵寒风卷着寒意冲进房间,云瑾像是不惧冬寒的雪梅,顺其自然的将吹乱的如黑锦一般的青丝掖向耳后,吩咐紫苏:
“梳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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