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柔微微一愣,杏眸弯了弯,“怎么想起吃这个了。”
平日闲来无事,她总爱在后院小厨房捣腾些点心小菜,沈之砚却少有口福。
在他面前,她一贯循规蹈矩,说那些吃食上不得台面,不肯端给他用。
荸荠糕的馅料并非泥状,保留果子颗粒,咬一口脆生生的咯吱作响,君子讲究食不发声,因此每回做这个都没留他的份。
“我这就让云珠去挑荸荠。”阮柔借机抽回双手,回身扯了条薄衾搭在他身上,避开涂了油膏的右膝,目光不小心落在他脚上。
男人的脚掌很大,骨节嶙峋,脚上有处陈年旧伤,缺失的尾趾齐根而断,只留光秃秃一截皮肉,瞧着有点瘆人。
察觉到她的视线,沈之砚下意识缩脚,藏入衾下。
这时门外有小丫头禀报,请沈之砚去一趟寿安堂。
阮柔与他交换了个眼神,人伤成这样,老夫人不亲自过来瞧瞧便罢了,倒叫个伤患自己跑过去请安。
“要不您坐轮椅吧,我推您过去。”
寿安堂是府中正房,他们母子间关系并不亲近,成亲时沈之砚便选了这座远离中轴线的棠梨院,过去须得一两刻钟。
沈之砚僵着半边身坐起,他差点弄成个半身不遂,眼下正安享战果,一点都不想过去。
只是表面功夫不能错,且那边想必正一腔雷霆怒火等着他,“既没叫你,我一个人去就行,明日一早,我再陪你一道过去请安。”
阮柔略一犹豫,点了点头。
她出门两日,本该一回来先去寿安堂报备,想起先前姚氏的态度,也料到这会儿去了准得挨训,倒不如先让沈之砚顶上。
自嫁进沈府的第一天起,沈老夫人便对阮柔这个儿媳妇横挑鼻子竖挑眼,嫌她出身低,五品小官家的庶女,配不上前忠勤伯府的门第,更耽搁了状元郎的光明前程。
不得婆母待见,对阮柔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别说她了,老太太连自己亲儿子也不待见呢。
阮柔看得开,却并不迟钝,除了晨昏定省,平日轻易不上门自讨没趣,老夫人自恃身份,倒也不会叫儿媳天天跟在身边立规矩,两边各自安好。
这会儿吕嬷嬷端了药进来,沈之砚喝了,到底没坐轮椅,叫个小厮扶着,慢悠悠出了院门。
他一走,阮柔立刻挽住吕嬷嬷,在她瘦削慈祥的脸上左瞧右瞧。
“夫人,今日这事恐怕不大对。”
吕嬷嬷脸色严肃,兜头将阮柔的满腔孺慕浇灭。
阮柔一滞,以为是怪她险些被劫匪掳走,撒娇往她怀里倒,“嬷嬷,阿柔今日都快吓死啦,您就别怨我了。”
“我的姑娘哟,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吕嬷嬷被她搞得严肃不起来,口中嗔怪,手却习惯地有一下没一下轻揉她的后颈。
阮柔伸手扳过嬷嬷的脸,正想再诉一番衷情,又被打断了。
“夫人啊,有件事儿你还是得知道……”吕嬷嬷略有踌躇,“昨儿听大夫人院里的人说,裴家四姑娘找回来了,说不准呐,那边还想跟老爷结亲。”
一阵寒芒刺背,阮柔立刻坐直身子,整个人又恢复先前的防备状态。
虽然,这事她早已知晓,但这一世,似乎有所提前。
她轻捻手指,脑中细细捋过记忆。
这件事奇怪就在于,之前裴家从未有丢失女儿的传闻,像是凭空多出这么一个人,相府随后对外宣称,四姑娘回归。
“昨日听说裴四姑娘出城进香,我还专门赶去街上看了一眼。”
吕嬷嬷的声音像从极远山间飘来的风,悠悠忽忽流进阮柔的耳朵。
“夫人,她们去的是青台山。”
前世沈之砚没来光通寺接她,她便不曾那么早去大殿进香,因此并未与裴四姑娘照过面,阮柔豁然醒悟,原来,那人便是裴琬莠。
电光火石间,她记起前世离开光通寺时,山门前停了许多装饰华贵的马车。
那日阮柔离寺较晚,已将近午时,原是要等贵人车驾先行,等了些时不见动静,便跟云珠折回寺里用了午斋才起程。
便是那天回来后,京中传出裴四姑娘的消息,说她在青台山遇险,幸得当时被人救下。
她和云珠还曾连称侥幸。
先前的感激化为乌有,阮柔冰凉的手缓缓握住吕嬷嬷。
她隐约想起,今早等候在寺前的那些马车中,似乎……头车是坏的。
所以,沈之砚大清早赶来光通寺,不一定是接她,而是知道裴姑娘也在。
更或许,他早就知道山上有劫匪,特意弄坏裴家的车,让她在前蹚路——
替裴琬莠挡一劫。
那个是他老师的女儿,亦是日后有可能助他平步青云的未婚妻。
至于阮柔,不过是个记挂着旁的男人,三年无子,即将下堂的弃妇。
以他前世的所作所为,让她来当这个替罪羊,这选择太合乎情理了。
这才是真正的沈之砚。
至于后来为何又要舍命救她——阮柔面色死灰,眸中流露自嘲。
英雄救美、感激涕零,再以身相许,连话本里都是这样写的。
那人金玉其质,内里却都是阴鸷偏激。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