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缠着药香渗进窗棂时,蒹葭正捧着鎏金托盘立在澄园书房外。托盘上的羊脂玉药碗映着廊下琉璃灯,汤药表面浮着层金箔,随她呼吸漾起细纹——这是墨砚特意嘱咐要用南海砗磲匙搅匀的朱雀丹。
"进。"
门内传来压抑的咳声,蒹葭推门的刹那,穿堂风惊起满案公文。泛黄的《齐民要术》摊在螭纹紫檀案头,页脚折痕处夹着片干枯的姜花,正是她三年前夹在县学藏书阁那本里的。
慕容昭斜倚青玉枕,月白中衣领口微敞,露出心口狰狞的旧疤。他执笔批阅赈灾奏折的姿势极雅致,狼毫尖朱砂却洇开大团血梅——竟是咳出的血。
"药搁在竹节案。"他未抬眼,笔锋突然顿在"姜"字上,"东南角第三格有本《岭南异物志》,劳烦姑娘取来。"
蒹葭转身时嗅到熟稔的沉香,博古架上那尊雨过天青胆瓶内,斜插的野姜花已近凋零。指尖触到古籍封皮时,她猛然僵住——书脊处的银丝记号,分明是她用艾草灰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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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雷劈亮轩窗时,慕容昭忽然剧烈咳嗽。蒹葭佯装踉跄撞翻棋罐,三百枚白玉子叮咚滚落,借着拾棋的姿势扫过案头密函——"永昌十三年换婴案"七个朱砂字刺得眼底生疼。
"建昭七年春..."慕容昭染血的指尖忽然抚上她后颈,"县学藏书阁丢过半册《齐民要术》。"他气息拂过她耳畔泛红的胎记,"偷书的小贼在'姜性喜阴'处批了'谬矣,吾见野姜盛于向阳坡'。"
蒹葭袖中乌蚕丝倏地收紧。那年隆冬她为给母亲采药,在藏书阁暖阁撞见个浑身是血的少年。那人抢了她怀中的姜饼,却在窗棂留下半块螭纹玉佩——此刻正悬在慕容昭腰间,断痕与她枕下的残玉严丝合缝。
烛火"噼啪"爆开灯花,慕容昭忽然攥住她手腕按向心口旧伤:"姑娘可知,这刀痕与你的胎记..."他喉间溢出黑血,染污了她袖口歪斜的姜花刺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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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的梆子声荡过三重月门时,蒹葭在柴房拆开香囊夹层。靛蓝绸缎里缝着的半张盐引,在月光下泛出荧蓝——这是官盐特用的乌蚕丝标记。她将香囊浸入药汤,金线突然扭动如活物,血色纹路渐渐汇成漕运图,河道在"蒹"字处断成两截。
"姐姐好巧的手艺。"
蒹葭猛然转身,慕容昭倒悬在房梁,雪色中衣被穿堂风掀起,露出腰间狰狞的烙伤。他指尖弹来粒药丸,正落在漕运图的断口处:"鹤顶红的解药,抵姑娘三年前那半块姜饼。"
记忆如惊雷炸响。那年乱葬岗大雪,她将最后半块姜饼塞进濒死少年口中。那人喉结滚动咽下吃食,齿尖却咬破她指尖,血珠滚落雪地凝成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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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天的晨露漫过窗台时,蒹葭在荒园掘出个鎏金匣。青铜钥匙插入锁孔的刹那,野姜花根茎突然渗出淡红汁液,染得十指如浸血。匣中羊皮卷记载着惊天之秘:"永昌十三年,姜贵妃诞下死胎,以蒹氏女易之..."
暴雨倾盆而至,慕容昭执伞的身影割开雨幕。他腕间旧疤渗出的血混着雨水,在蒹葭襦裙上绽开并蒂莲:"现在可愿与本殿下赌一局?"染血的掌心摊着半枚螭纹玉扣,"赌你三年内必执凤印,赌我慕容昭..."
惊雷吞没尾音,十二支淬毒弩箭破空而来。慕容昭广袖翻卷将她护在怀中,白玉笛裂成两截,鸽血石滚落泥潭时映出她襁褓上的金线螭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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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时,蒹葭在灰烬里扒出焦黑的《齐民要术》。残页上她稚嫩的批注旁,多行蝇头小楷:"野姜当盛放,向阳而生,正如卿。" 慕容昭的笔迹力透纸背,朱砂晕染处粘着干涸的血渍。
墨砚捧着药盏立在焦土中:"公子用朱雀丹压着离魂蛊,是为留着这双眼..."小厮忽然哽咽,"看姑娘及笄那日的姜花簪。"
蒹葭握紧半枚玉扣,断裂的螭纹与她颈后胎记重合。荒园残存的姜花根突然疯长,嫩黄花苞在余烬中次第绽放,每一朵都沁着慕容昭咳出的血珠。
夜风卷起焦灰,露出地砖上的残局。三百枚白玉子滚成"昭"字,黑子落在"天元"位,恰是她当年在县学藏书阁偷塞姜花的位置。
[捂脸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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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朱颜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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