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冻僵

烛光昏暗,但却能清晰地看见锦被上染着的鲜红血痕,与项邯身上洒着的浓黑药汁完全是两个颜色。

“阿毓,钟毓!”项邯轻摇了两下钟毓的身体,见她仍旧丝毫未动,顷刻慌了神。

他抱着她,手臂颤抖,仿佛咆哮般地大喊,“唤府医!”

因着丹桂和银雪担心钟毓的病情,都不想去睡,秋日晚上寒凉,丹桂回后罩房去取她和银雪的比甲。

出门正往前院中走,她见前面有两个人影急匆匆地往门口跑。

“柴管事。”丹桂福身与为首的那人见礼,柴武后头跟着一个小厮与她擦身而过,那小厮太急,手里的灯笼几乎要拿不稳。

柴武来不及同丹桂寒暄,只眼神复杂地觑了她一眼,没停脚地往锁春堂的方向跑去了。

时至深夜,能劳动柴武亲自跑一趟,想必是国公爷的急事,国公爷今日与二姑娘有了龃龉,一直待在卧房中没有去别处,这事情兴许也与二姑娘有关。

丹桂驻足,瞧见他们二人跑去的方向是锁春堂,因着老夫人时常有个头疼脑热,府医是住在锁春堂中的。

丹桂突然反应过来,二姑娘发热,此时莫非是严重了?

她疾步来到廊下,主卧房中安安静静地,一丝声音也没有。

丹桂着急,又不敢敲门,只能徘徊在门口细听里面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传来国公爷一阵低泣声,接着,又听他道:“阿毓,你若能好起来,我答应与你和离。”

丹桂心头一惊,转头便见上了年纪的府医被柴武与小厮两人架了过来。

屋内,几上残蜡不及半寸长,灯下钟毓脸色惨白。

“夫人这是急火攻心,虽不至于要了性命,但是若要好起来却不能再生气。”老府医冷汗涔涔,但说得不算委婉。

项邯点头,开好方子后,着柴武送府医回锁春堂。

第二日上午,钟毓终于醒了过来,她睁眼未见项邯,只见丹桂和银雪泪眼婆娑地坐在她的床旁。

见她醒来,丹桂抹了把眼泪,让银雪速将熬在炉子上的粳米粥端来。

“姑娘可好些了?”丹桂将钟毓扶坐起来,解释道,“国公爷在书房中,让奴婢和银雪这几日进来照顾您。”

钟毓有气无力道:“丹桂,去拿纸笔。”

钟毓提笔写好和离书,让银雪送去书房给项邯,才坐在桌边吃了小半碗粥。

她的烧还未全退,浑身酸疼,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又醒,醒了又睡,项邯似是再没进来过。

两天后,她的烧退了下去,着丹桂去请项邯过来,她要问问他和离书是否已经签好字,她片刻都不想在归心居多留。

丹桂送信儿回来,身后跟着的却不是项邯,而是柴武。

柴武给钟毓行礼,“夫人,请跟柴武去个地方,爷在那儿等您。”

钟毓叹了口气,“我与他不必再见了,将和离书给我,我与老夫人做个别,今日便可离开国公府。”

“爷将和离书带走了,夫人要见过他才能拿得到。”

钟毓见柴武露出为难的神色,只得起了身。

项邯的脾性她又不是不知道,她没必要在此为难柴武,若是能顺利拿到和离书,去见他一趟也未尝不可。

屋外北风刮得凛冽,天空阴沉低垂,钟毓生病初愈,受不得寒凉,裹了一件冬日的狐裘在身上。

柴武带着她走过石桥,来到活水以北。

山脚的老树下飘了一地的落叶,一阵风刮过,树叶被卷得漫天飞舞。

那处温泉中,已经不见了两只鳄鱼的身影。

沿着小路上山,是项邯曾经带她来摘花的地方,如今花早已化作尘泥,只剩一片半枯不枯的光秃草茎。

涤秋苑的这处后山并不高,更像是城中的一处小土丘。

待到达山顶,钟毓往下一望,惊讶地发现山的另一侧便是莺泽湖,她方向感不好,只知道魏国公府离莺泽湖不远,但从未想过这座山便是长乐亭旁的那一座。

黑云压顶,平日里碧蓝的湖面此时也灰沉沉的。

钟毓叫住柴武,“国公爷在哪儿,好似要下雨了。”山上无亭,若是雨来得急,根本没有躲避的地方,她可不想在这寒冷的秋日里被淋得浑身湿漉漉的,若是再染病,项邯必然会再留她。

柴武顿脚,指着半山腰一处被老树包围的所在,“夫人,那儿有一处屋子,和离书上国公爷已经签好字,正放在那处屋中。”

钟毓不知项邯究竟要做什么,但是柴武既然说他已经签好和离书,想必他也不会再言而无信。

钟毓不疑有他,随着柴武进了那处屋子。

屋中烧着炭火,十分温暖,东西不多,只有一张桌案,一张椅子,和一张矮榻。

木板墙上挂着钟毓在花木暖房看到过的那幅《长乐美人图》,却不见项邯在屋中。

钟毓走到桌前,见镇纸下压着那封和离书,项邯已经签好字。

她拿起和离书,转身便要离开。

柴武在门口将她拦住,“夫人,爷说若是夫人现在走了,心里的气未消,日后必定还会怨恨他。”柴武顿了顿,“请夫人坐在窗边,看看外头的风景,您可喜欢?”

钟毓有些疑惑,朝窗外望了一眼,又惊讶地瞧了瞧墙上的那幅画,目之所见,风景几乎相同,去岁乞巧节那一日,想必项邯便是坐在这个位置画下她的狼狈模样。

湖上一小舟渐渐靠近长乐亭,舟中的白衣男子下船步入亭中,待船夫划船离去,那男子将身上的衣服脱下。

那身白衣是钟毓送给项邯的。

他裸着上半身坐在了她当时坐的那一角,朝山腰望来。

钟毓心里轻嗤,他何必如此,演这种苦情戏码给她看,她既然心意已决,无论项邯如何挽留她,她都不会留下来。

钟毓坐在窗前看了一会儿,外头下起了疾雨,噼啪打在窗扇上,她与柴武未带伞来,此时便是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时近傍晚,雨尚未停,柴武敲门进来,将早已准备好的糕饼放在了桌上,“夫人,这些点心是爷准备的,夫人看好戏可别饿着肚子。”

柴武虽然嘴上说着是好戏,但是却不忍地朝窗外望了几眼,长乐亭中,项邯仍旧坐在那处一动未动。

深秋时节,雨水寒凉,即使他身强体壮,也难免会染上风寒。

钟毓毫不在意地拿起了一块糕点,见柴武好似还想同她说些什么,问他:“你可是要吃?”

柴武立即摆手,红着脸退了出去。

屋内很暖和,钟毓又才大病初愈,疲倦得很,天色全暗下来没多久,她便躺在那处矮榻上闭眼睡了过去。

快到天亮时外头北风呼号,仿若一头嘶吼的猛兽。

钟毓被吵醒,趿上鞋走到窗前,琉璃床扇上落满了雪花,已经很难看见窗外的景象。

半夜时,气温骤降,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钟毓一把推开窗扇,见长乐亭中那个角落里,项邯覆了一身雪白,已经不太能看清楚面容。

每年的风雪夜中,都会有醉鬼睡在路边被冻死,钟毓虽是怨恨项邯,但毕竟夫妻一场,她从没想过要了他的命。

钟毓推开房门,狂风裹着鹅毛般的飞雪迎面扑来,扫在她脸上如同刀割,她疾敲旁边那扇房门,柴武立即推门而出,眼圈泛着红。

钟毓急切催促:“快去湖上将国公爷接回来!”

柴武站在原地不动,垂头道:“爷吩咐过,谁都不准过去,他要在亭中留至傍晚。”

“你想要他死吗?”

一语点醒柴武,他也顾不得项邯是否会罚他了,立即同钟毓一起下了山。

二人来到莺泽湖堤,见几个侍卫来回在堤上走着,湖边停了几只小船,船上没有船夫。

钟毓和柴武跳上其中一只船,却被侍卫拦下。

侍卫恭敬地朝柴武和钟毓作了个揖,公事公办道:“夫人,柴管事,爷吩咐过,谁都不能去亭中,包括您两位也不可。”

钟毓目光与柴武碰了一下,这侍卫也太愚忠,“若现在不去亭中,怕是你们接回来的便是国公爷的尸体,你们一行人谁也别想活命!”

侍卫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叫来另外几个随行的一同与他们上了船。

亭中,项邯坐在角落里,仿佛一个雪人。

柴武慌张地扑落掉他头上的雪,发觉他身上已经冰冷,只存微弱的气息,人已经冻僵了。

柴武立即命几个侍卫小心地将他抬到船上去。

马车跑得飞快,待回到归心居中,柴武立即拿铜盆去盛两盆雪过来。

屋内炭火烧得旺,项邯的眼睛仍旧是闭着,呼吸却渐渐强劲起来。

钟毓捞起一把雪,轻擦项邯的手臂,柴武脱了他的鞋袜,拿雪擦着他的腿脚。

项邯微微睁开眼睛,钟毓立即命丹桂将预备好的热姜汤端过来,一勺一勺地喂给他喝。

项邯睫毛抖动了几下,看了一眼柴武,柴武立即会意,将屋中的侍女一同叫了出去。

他握住钟毓的手臂,艰难地开口:“阿毓,你是否已经原谅我了,日后我们一起……”

项邯话未说完,便被钟毓打断,“项邯,你该受的已经受了,我门之间从此两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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