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沉默着到家，朝娘站在廊下，好整以暇的等着他先开口。
陆时昭凝视着她平静的眉眼，到底没忍住，“嫂嫂今日可看清了？他陆大郎就是个贪图富贵，负心薄情的小人，当着你的面跟那章家小姐演那么一出深情戏码，嫂嫂为何不当面拆穿他？莫非还对他有情不成！”
一想到这个可能陆时昭眼神越发暗沉。
“肯搭理我了？”朝娘并未理会他的愤愤不平。
陆时昭心口一滞，片刻才道，“我何曾不搭理嫂嫂。”抿了抿唇后找补道，“我只是关心则乱罢了。”
这下轮到朝娘无言以对。
陆时昭又接着追问她对今日这出的想法，那股非得一探究竟的劲儿让朝娘彻底没辙，“难道你希望我认下这个亡夫？”
“我”陆时昭停顿半晌，反应过来她的用意，“嫂嫂的意思是，要跟陆时明彻底划分界限？”
“即便今日我拆穿他又能如何？他和章小姐成婚多年还有一子一女，我能讨到什么好？何况，你莫非以为章小姐是个简单的？”想起那个温婉的女子，朝娘唇角微弯，真有趣。
章小姐如何陆时昭半点不在意，他只顾着一点，“这是不是说明，嫂嫂其实已经不喜欢陆时明了？日后也不会再搭理他？”
“喜欢？”朝娘意味不明的低笑一声，“困在笼中的鸟从来没得选。”
陆时昭却陡然明白了什么，眼神亮的惊人，“所以这些年嫂嫂要我装出那副温文尔雅的笑面虎模样不是因为把我当成陆时明的替身？”因为嫂嫂从来就没喜欢过陆时明！
朝娘无语望天。
“他是'亡夫'，你是弟弟，你当的哪门子替身？”想到这里，朝娘皱起眉，“你是读书人，在外温良恭谦进退有度是基本的礼节，我只让你学学待人接物的礼数，何曾要你装成陆时明的衣冠禽兽样？”
陆时昭笑了，随即想起什么，“他不会轻易放手的。”他太了解陆时明了，虚伪又霸道，即便他背弃在先，他也不会善罢甘休。
“由不得他，事事哪能净如他心意。”朝娘漫不经心道。
陆时昭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下意识扬起个微笑，“朝娘。”
突然听见这样一声低哑的呼唤，朝娘呼吸一紧，骤然抬眸，看着灿笑的青年，不由跟着放低声音，“怎么？”
只有陆时昭知道她的声音有多么诱人，他喉结急速滚动了一下，她的味道流淌在鼻尖，惹得他忍不住越发靠近，“你可要记得你方才所说。”
不能骗他。
“你们在做什么？”陆时明匆匆来到陆家门外，见院门没锁便径直推开门，就见到廊下那个高大的身影几乎快将朝娘包裹，两人靠的极近，远远超过了叔嫂应有的亲密。
又想起方才在酒楼二人牵着手的模样，陆时明眉心的川字纹越发明显。
朝娘轻轻呼出一口气，稳了稳失控的心跳，面不改色的推开挡在身前的陆时昭，对上陆时明那副捉奸的神情时一个没忍住，轻笑出声。
笑声一出，两个男人都愣住了。
陆时明更是满眼痴迷的看着朝娘，那故作深情的模样看的朝娘心中腻味极了。
“你当这里是章家还是酒楼，任你随意闯入？不愧是娶了章家大小姐的人，这目中无人的样子真是威风。”陆时昭目露嘲讽。
朝娘看了眼没有上锁的院门，挑挑眉，没说话。
陆时明这些年来经手章家多少生意，背靠章家，便是京中多数权贵见了他也是以礼相待，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平民出身无权无势的男人。
被从没放在眼里毫无存在感的弟弟如此冷嘲热讽，还是当着心上人的面，如何忍得？
“这是我与你嫂嫂的事，岂有你置喙的余地？你先出去，我和朝娘有话要说，待会儿再来说你的事。”
这副颐指气使的模样真是碍眼。
陆时昭敛了笑，耷拉着眉眼，转身冲朝娘委屈道，“朝娘，你看他这副居高临下的样子，瞧着像是要动手，我不能出去，我得留下来保护你。”
“你！”陆时明额角青筋直冒。
“我怎么可能对朝娘动手，我呵护她，爱重她还来不及！你别在这儿挑拨离间。”说到这儿，陆时明沉了脸，审视着这个血脉相连的弟弟，“从重逢开始你便一味挑拨我与你嫂嫂的关系，你想做什么？”
陆时昭哼笑，“用得着我挑拨？你与章小姐浓情蜜意伉俪情深的，我能做什么。”
见他一味胡搅蛮缠，陆时明深吸口气，不想再跟他浪费口舌，转头看向朝娘，“朝娘，你相信我，我真的有苦衷，方才在酒楼你没有与我相认，一定是因为相信我，愿意听我的解释，对吗？”
“二郎，你先回房。”
“朝娘！”陆时昭眼睛快冒火了，她会不会听了陆时明几句甜言蜜语又回心转意了？
朝娘莞尔，“相信我，你先回避一下。”说着拍了拍他的手臂。
陆时昭按下躁意，甩袖回了西厢。
环顾一圈院子的布局后，陆时明视线落在廊下的女子身上。
“朝娘，你可知道这些年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派了许多人到处打听你的下落。当初若不是我失忆，我”
朝娘嘴角抽了抽，打断他，“你与章小姐的佳话早已传遍，佳偶天成的故事我都快倒背如流了，何况在你之前，王多财已经帮你解释过一遍了，无需再重复。”
“传言都是不可信的！我心里一直忘不掉你，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发妻，你的位置是无可替代的，我们从小青梅竹马，我怎么忍心辜负你？”
“是嘛？可你拜过天地明媒正娶的可不止我一个，你想要谁为妻，谁为妾？”
“还是说王多财蒙对了，你想要我去做你没名没分的外室？”
不等他开口，朝娘笑意盈盈道，“我相信你肯定不会这样对我，王多财一定是受了别人的指使来坏事的，所以我帮你把这个叛主的奴才解决掉了，你不会怪我吧？”
陆时明僵住，定定的开口道，“你，你杀了王多财？”
“怎么，要报官吗？”朝娘挑衅的看着他。
陆时明眼神颇为复杂，“他这人虽然有些小心思，但当年家中出事后到底帮过你们，你”
“帮过我们？你指的是和张强那个畜生合伙谋划陆家家产，顺便谋夺人妻吗？”
“什么？！”陆时明彻底呆住，“我，我不知道，这个狗奴才！竟然蒙骗我这么多年！”
“朝娘，你受苦了。”真不知道当年朝娘一介弱女子是如何挺过来的，“你放心，以后有我在，不会让你再吃一点苦，受一点委屈。”
“没想到你这个软饭也能吃得这般硬气，看在陆家养大我的份上，奉劝你一句，别把所有人当傻子，你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看不清自己的人才是蠢货。”
“你这话是何意？”
“坦白说我挺惊讶的，本以为你会第一时间杀掉我灭口，一了百了，这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我怎么会杀你！”陆时明面露痛苦。
“那你打算如何安置我？”
陆时明哑然，事到如今他确实没有想到万全之策，但是，“朝娘你信我，暂且先不要声张，嫋嫋她性情宽厚，温柔平和，并非不能容人的性子，只要我与她解释清楚，她一定能接纳你的。”
“你比我想的还要厚颜无耻几分。”朝娘瞥了眼西厢，淡淡道，“也比我想的天真，即便章小姐能容下你我，章家，还有章家那位贵人，能容下？想受齐人之福，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朝娘你变了。”陆时明喃喃自语，“但我不怪你，是我让你伤心了。”
“是你从来就不了解我。我和二郎如今的日子过得很好，没有你来掺和会更好。”
“你和二郎？”陆时明面孔微微扭曲，骤然转换口风，“你把二郎养得很好，长嫂如母，他如此袒护你也是应该的。只是到底你们二人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有碍名声，我为你置办一处宅子，你先搬出去住吧。”
“陆时明，”朝娘直视他的双眼，语调冷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朝娘！”陆时明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终于意识到她的眼里根本没有半分情意，“你怎会变成如今这样？还是说，这些年你有了别的野男人？不对，你为了我寡居十年，心里不可能没有我！”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有气，说的都是气话，我不逼你，你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我的话。便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要想想二郎。有我和章家相助，他的前途才能更安稳。”
“我若身败名裂，二郎身为我的亲弟弟，同样会受影响，我与他到底是血脉相连，荣辱与共的。”
“得罪了太子母族，二郎日后入仕何以立足？”
从前朝娘只当他蠢，现在才发现，这人是又蠢又自大。
“太子？他还不是皇帝呢，日后的事谁说得准？何况如今太子还没有到权倾朝野，储位板上钉钉的地步吧。”
陆时明眼神彻底变了，他仿佛从未认识过眼前的女子一般，“朝娘你的聪明出乎我的想象。”
“是为了陆时昭吗？”所以才会去了解朝堂局势。
朝娘不置可否。
“那就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陆时明意有所指道，“你别忘了，他那人从小就是个刻薄寡恩，冷血冷情的。”
“对待无恩无情之人，自然无需重情义。当初他在陆家是什么光景，你我都清楚，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你居然这样护着他？我才是你的夫君！”
“夫君？”
陆时明刚露出个笑来，朝娘冷嘲，“我现在应该是你初次谋面的'妹妹'吧，好哥哥。”只有这样才能在章若柳跟前解释得过去。
陆时明彻底无言，“这只是缓兵之计，时机成熟我会为你正名的。”
“行了，收起你这副嘴脸，留着去章小姐跟前摇尾乞怜吧。你如今所有的一切都仰仗章家，比起瞻前顾后的你，我一点也不怕鱼死网破。你真的要继续纠缠吗？”
“还是说，你真不怕失去现在的一切？”
陆时明看着她，只觉得陌生极了，不应该是这样的。
朝娘从小性子温软，单纯柔弱，事事以他为先，从不会违背他，他们两小无猜，情意深重，她怎会变得如此尖锐？
“朝娘，无论你怎样对我，我都愿意承受，这是我欠你的。但你要相信我对你的情意从未变过。”陆时明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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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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