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木屉里他方才放下的那块粉色鲜花饼,葛玥开始小声讲述着从他离开徐府后自己做的事情。
说到在当铺门口偶遇九皇子的时候,她有意略过,粗略地提了一嘴,就打算讲过去。
她不怎么想说遇着九皇子的事情,但是秉持着夫妻之间要坦诚的原则,还是说了。
说的时候她还觉得,徐江遥不一定会因为九皇子的事情不高兴,她以前逃过与九皇子的婚,他又不是不知道。
他没有什么可生气的。
但是徐江遥就等在这儿呢,对这件事,他非常感兴趣。
前面他一直不不吭声,静静地听,跟闭眼打禅似的。见葛玥随意提了一嘴,就要把九皇子的事糊弄过去,他断然开口打断。
“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葛玥“啊”了声,挠了挠额发。摸不清他的态度,她不知如何开口。
见状,徐江遥嘴角弯了弯,很温和的笑起来,打消她的顾虑,“无妨,我不会因这种小事生气的。”
听他这么说,葛玥迟疑地点了点头。心里稍微组织了下措辞,就把跟九皇子的对话大致复述了一遍。
因为之前和九皇子的那层关系,她莫名有些心虚,以至于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木屉里的鲜花饼上。
而她眼前的人,嘴角逐渐敛了起来。
所以为什么会笑?
哪句话让她笑的?
一个出事都不曾帮过她,成婚也不出现的前缘,究竟有什么可让她对人家笑的。
徐江遥心里冷冷地笑了一声。
但他表面依旧神色平平,装得淡然自若。
这个时候,一块粉乎乎的鲜花饼被递到他嘴边。他唇部一软,嗅到一股清淡的玫瑰香气。
徐江遥回过神来,抬眼,对上面前小姑娘的亮晶晶的眼珠子。
“你尝尝吧,老板说这个很好吃的。”
“你怎么不吃?”徐江遥接过来,闻了闻,没有先下口。
小姑娘搓了下手,脸红扑扑的,“我们成婚了呀,好吃的要一起吃。”
徐江遥顿了顿,没说什么话,只是又从木屉里拿出一块鲜花饼递给她。她接过去,低头小口吃了起来。
葛玥感觉这样也不错,只要能陪着他,在哪里都一样。
都一样的好。
心跳声渐渐放大,像幸福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屋子里。
只有他和她能听见。
透过门缝,一阵风吹过,烛光晃了晃。徐江遥垂眸,看着她单薄的衣裙,抿了抿唇,悠悠开口,“下个月要入秋了,记得早给自己备好衣裳。”
不等葛玥答,他转头望着门口,又道:“比起旁人给你准备的,我觉得你应该更喜欢自己准备的。”
葛玥眨眨眼,随即,目光亮了起来。
“谢谢你。”
不用被安排来安排去,穿什么都能由自己做主,是她从小向往的生活。
“……不必。”
徐江遥吃完一整块鲜花饼,将木屉推到她那边,“你吃吧,我吃饱了。”
说完,他站起身。
紫檀椅子划在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啧”了声,有些恼怒自己忽如其来的紧张感。
别说,他这样和她待在一处,看她因为自己开心或者不开心,他还真有点身为人夫的责任感升起。
真的有点儿担心,自己会照顾不好她。
心脏微微收紧,但他仍有条不紊地收拾着桌案上的卷宗,扔掉废纸。
没过多久,小姑娘就吃好了,拿起盖子准备合上木屉。
继续忙着手里事情,动作却迅速到麻木,他扯了下嘴角,装作不经意地说:“做衣服的时候,当心被针扎到。”
他以前给自己缝伤口的时候可尝过。那玩意疼得很,又尖又细,扎一下,比剑伤还疼。
葛玥顿了下,然后高兴地点点头,“嗯!”
两只脚来回晃了两下。心里被暖流包裹住。
徐江遥本来不想表露关心,怕她现在习惯了,以后得知真相,分开会很难受。
但又想着,她特意为自己买了鲜花饼,一个人跑过来,既没责问他为何成婚之夜扔下她一人,也没发火什么的,他就松动了。
说完还有点后悔,但见她听完之后笑的特别甜,露出那种发自内心的开心笑容时,他想了想,算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下她开心就好。
没在卫廷司待很久,徐江遥就带她回府里了。只是他一回来,嘱咐了她一句早睡,就形只影单地去书房了。
似乎是因为她突然的出现,他才不得不回来的,连公务都拿回府来办了。葛玥心有愧疚,也没敢再去打扰他。
她一个人躺在宽软的床上,闭会儿眼,又睁开,如此反复。
徐府里上上下下,仆人随从一共只有十来个,清静得很。
夜深后更是静的只有虫鸣蛙声。听不到葛府里,那些小丫鬟半夜结伴而行时窸窣的说话声,她还真有点不习惯。
她睡不着,索性从床上坐起身,呆坐了一会儿,缓缓低头,看向身旁空荡荡的另一侧。
嘴唇微微朝里抿紧。
这都过了多久了,他怎么还没回来?公务再多也得睡觉吧。
……是她多疑了吗?
怎么感觉是他这是在躲着她?
可是,他之前虽对她心存芥蒂,但现下不也是愿意娶自己吗?这不就是代表他也喜欢她,愿意放下过去吗?
那又为什么,还要躲着她呢?
***
第二日晚,徐府膳房里。
做饭的齐嬷嬷站在灶台后,看着手持长剑,勇猛切菜的徐夫人,她不停地掐着自己的手指。
她想拦,但怕得罪夫人。但不拦吧,又怕夫人把膳房给拆了,到时候将军会怪罪下来,说是她没及时阻止夫人。
于是,在眼前长剑越发迅猛的一起一落中,齐嬷嬷脸色越来越苍白,额角不断地渗出细密的汗珠,几度张口,却又只能欲言又止。
“啪——”
木案板裂成两半,一半摔到了地上,另一半斜斜地躺进煮着沸水的黑锅里。
站在灶台前的人愣了愣,转着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一时无措。
这案板挺不抗造啊。
思来想去,齐嬷嬷越发觉得今日的过后,她在徐府的差事是保不住了,但是可千万不能让夫人炸了膳房,伤着夫人自己,这样她至少还能保住小命。
只要还有命,何处不能讨个营生做?
做好心里建设,齐嬷嬷迅速跑到灶台后,握住葛玥的手,劝道:“夫人呐,奴婢还是上街上买把新菜刀吧,您用剑奴婢怕伤着您啊!”
“挺晚了,不费事吗?”葛玥晃了晃手中坑坑洼洼,沾着长长绿菜叶的铁剑,“这不现成的就挺好。”
齐嬷嬷跳起来,着急忙慌地去够葛玥的手,然后紧紧地捂住,拉下来压住。
“不费事不费事,奴婢今晚就是借,也定会借来一把给夫人使的! ”
“夫人要给将军做这汤,已经用坏了七把菜刀,将军若知道一定会感动至深的!”
“只是这剑若是伤着夫人,将军恐要怪罪下来啊!”
齐嬷嬷声嘶力竭地吼完,嗓子都快哑了。
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捣乱了的葛玥,心生一丝愧疚。
握剑的手松了松,颓然垂下。
齐嬷嬷赶紧夺过剑,小跑几步,给扔到屋外头。然后她又赶紧折回来,扶着葛玥坐在凳子上后,匆忙地将煮锅的火灭了。
她转回身,瞧见一脸失落的葛玥,双目溜了溜。
“要不,夫人先请回? 等奴婢买好了刀,将汤做好,然后直接给夫人送给过去?”
咬了咬牙,葛玥摇头,坚定地道:“我要亲自给他做!”
他不主动,那就由她主动。
他肯定是因为他还不习惯两人的关系变化,才有点逃避的。
小时候,她因为不习惯跟人打交道,每逢宴请她都默默躲在角落,只有他主动上来找她说话。
后来相熟后,在任何事情上,他还一直很迁就她。
那么,现下既然他害羞,那就让她,来迁就迁就他吧!
一阵忙活后,又过了两个时辰,夜已经深了。
齐嬷嬷终于一身疲惫地锁上了膳房的门,然后打着哈欠,踱着蹒跚的步子, 回屋睡觉了。
书房外,半明半暗的门廊口,葛玥端着捧盘,悄悄地推开了房门。
伴随着小小的“吱嘎”声,徐江遥低头写字的样子,映入眼帘。
他似乎没有听到门这边的动静,头都没抬。葛玥不想惊扰他,悄悄地走进来,胳膊推了下门,轻轻将其掩上。
朝他那边走着。
屋里燃了熏香,气味很浓。
她瞥了一眼书案两侧的铜色香炉,此时冒着白烟。这个味道跟他平日里身上的一样,木香,偏厚重,他似乎很偏爱这个味道。
站在离他两尺的地方,她思考如着何开口时,徐江遥却先说话了。他的声音很低,透着股因疲倦特有的沙哑感。
“怎么不睡?” 依旧没有抬头。
走到他身旁,葛玥将棕褐色雕纹捧盘,轻轻地搁在厚厚一沓书册的边上,“想着给你送些汤喝。”
她瞥了眼他面前的公文,看不懂,收回视线。
怕汤洒这些书册上面,她不动声色地,稍微拉远了一些。
余光注意到后,徐江遥从卷宗里抬头,伸出手,将那木头捧盘里的纯白色瓷碗端到自己面前。
推开厚重的卷宗,他低头看到碗里的绿叶菜汤,汤水很清,最上面还浮着一层蛋花。
“野菜?”
葛玥:“嗯,齐嬷嬷说,这个季节就该吃这个菜,能补充营养。”
“你天天这么晚睡觉,我就想着给你做点儿。”
“.......”
这野菜,被发配的日子里,他几乎日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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