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把相册翻了个遍,发现从头到尾,只有第一张照片有张宁。
是了,那个时候对方总是喜欢害羞。
姜绪跑到哥哥的房间玩,发现对方盯着第一张照片愣了好久。
“哥哥,这个女孩子真好看。”姜绪生脆脆的说。
姜昭及时纠正对方,“这是一个哥哥。”
“啊?噢”
姜绪又说,“内蒙古看起来真美丽,那里好不好玩?”
姜昭:“好玩。”
姜绪:“有没有什么不好玩的?”
姜昭:“没有。”
在此之前,姜昭一直觉得自己并不在意这个城市,可它总是无形中,牵制住心脏中的一个角落。
如今,回忆起所有事,想不出那里的缺点。大概那个地方真的很好。
只是那样好,却住着一个冷漠无情的人。
姜昭甩了甩脑袋,抛开不着边际的想法,合上了册子。
夜晚,他梦见了一个许久未见的人。
……
张宁下了飞机,跟着爸妈坐车直奔医院。
爷爷家干活多年的郑司机告诉他们,老爷子突然晕倒,医生说大概率是心梗,在医院一周了才联系张宁一家。
郑司机说,医生建议一个月后进行心脏搭桥手术,让老人联系自己的子女,他们才得知这个消息。
张宁心不在焉的看着车窗外的街道,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他记得上次来A市,还是自己房缺做手术的时候。
看来他们家人的心脏都不大好,张宁攥紧手指,一股强烈的愧疚感涌上心头。
他想起昨天爸爸接到电话时,表情有多么震惊和担心。所以他们家急忙出发,赶来A市。
张宁侧过头,偷偷观察爸爸的脸色,比昨天还要苍白憔悴一点,红肿的眼眶和狰狞的红血丝,证明了他昨天一夜没睡。
张宁昨天晚上也没怎么睡,只是可怜了张妈妈,哄完大的哄小的。
昨天晚上,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张妈妈听到房间里的动静,敲门进来。
“怎么还不睡?” 张妈妈轻柔的嗓音传过来。
“睡不着,我担心爷爷。爸爸睡了吗?”他从床上坐起来,关心道。
张妈妈摇摇头,叹了口气。“你爸爸很内疚,这不,我出来,给他留一点空间,让他好好发泄发泄情绪。”
张宁拍了怕他床上的枕头,“今天你在我这里睡吧。”
张妈妈笑了一下,只不过眼眶还是红通通的。人在深夜时总是很想倾述,何况在这样悲伤的氛围中。
张妈妈看了看儿子,说道,“看来你真的不困,好吧,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 张宁轻轻的应下。
张宁现在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爱枕枕头,他起身,从柜子里找出另一床薄被子,铺在沙发上。
现在他们家已经没有在草原上住了,当初为了张宁读高中方便,他们家从牧场搬到了市区,拿出几乎拿出所有的存款,买了这栋别墅。
张宁一边铺着沙发上的被褥,一边安慰道,“妈妈,你们别难过,明天我们就去A市,爷爷一定会没事的。”
张妈妈打量着儿子,感慨对方长大了,都会安慰爸妈了。
张宁铺床的动作很麻利,可见不是第一次做家务了。以前张妈妈就觉得儿子的性格很温柔可爱,像一汪涓涓细流,晶莹剔透的泉水。
他打小就心思细腻,聪明伶俐,性格也单纯善良,张妈妈悄悄的想道。
她坐在床边,看着儿子躺在沙发上,慢慢垂下眼帘,慢条斯理的开口。
“你外公家是牧民,我在牧场长大,在大草原上玩耍,长大,后来考大学的时候,去了A市。”
张宁默默听着妈妈的讲述,目光闪烁。
张妈妈:“在大学里,我认识了你爸,他是A市本地人,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你可能很难想象,他在这里待久了,就变成了原汁原味的东北话。”
张妈妈:“我们大二的时候我们在一起,你外公外婆曾经说过,禁止我远嫁,所以我谈恋爱的事情,没敢告诉他们。”
张妈妈:“我那个年代异地恋爱,在这里还是比较少的,我又是一个女生,你外公外婆更不会放心。”
张妈妈:“后来我毕业,回到内蒙古,跟你爸提了分手。没想到他直接带着行李箱过来,无所畏惧的说,要用他的真心打动你外公外婆。我当时只嘲笑他幼稚……”
张妈妈:“我劝他赶紧离开,不然被我爸发现,小心挨揍。结果他坚决不走,在一个牧民家住下,每天来到我们家牧区放牧,放了两年的牛羊。”
张宁忍不住震惊,“两年……”
二十多年前,张爸只身一人来到这里,肯定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张宁猛然想到,这么多年,在这里生活,张爸爸是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的,他守着老婆孩子过了好多年。
“对,他一个城市男生,放了两年的牧。原本白皙的皮肤晒黑晒伤,手掌被磨的粗糙,整个人都显得沧桑了,我当时特别很心疼他。”
张妈妈摸了摸自己湿润的眼角,清了清嗓子继续说。
“我爸妈同意我们结婚,但是,他的爸爸却不同意。你爷爷就这一个儿子,奶奶去世的很早,他也不同意自己儿子远离他乡。”
“你爸来的那两年,除了过年的时候回A市,其他时间都在陪我爸妈。这可把你爷爷气坏了,可能那个时候心脏就不大好。”
“你爸爸劝说了好久,也没有结果。你外公定下的婚期即将快到了,你爸给你爷爷磕了三个头,你爷爷最终妥协,把户口本给他,并说以后不许我们去见他。”
张宁听完愣了好久,喃喃自语道,“难怪,小时候,我记得你们带我去过几次A市,最后什么都没发生就回来了,原来是爷爷不想见我。”
张妈妈看到儿子目瞪口呆,安慰道,“后来你爷爷也接受咱们了,你做手术的时候,我们就去看了看你爷爷。只是,没想到老人家现在会出事,我和你爸都会很愧疚。”
张妈妈:“刚才你爸爸在房间里着急的踱步,念叨着要是他陪在你爷爷身边,他的身体状况会不会好一些,不像现在这样,每天陪着老人的只有保姆。”
张妈妈说着说着,用手捂住嘴巴,小声抽泣着。
细微呜咽的声音从喉咙里溢出来,在空旷的屋子里横冲直撞,一声一声如同沙哑低沉的咒语,摄人心魄,让人逃脱不了。
张宁觉得心里难受的厉害,有些上不来气,心脏在一阵阵哭声中开始发痛,针尖似的刺痛。
他平复了一下情绪,呼出几口冷气,头脑发懵的坐起来。
张妈妈听到动静,立刻抬头,“宁宁,怎么了?是不是心脏又不舒服了?”
“没有,我有些困了。”
张宁拿出借口,不敢看妈妈的眼睛,飞快的背对着她,躺在沙发上,不着声色的擦了擦眼泪。
或许是哭过之后的眼睛酸胀又疲惫,张宁真的有了一些困意。他心里乱糟糟的想着事情,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张妈妈听到对方均匀的呼吸声,慢慢下床,房间里走出来,在走廊上给老爸打了个电话。
午夜十二点,除了单纯的小孩,大人们几乎都没有睡着。
张外公接电话接的很快,“小妮?”
“是我,爸。”张妈妈回应着,有些欲言又止。
外公沉默一瞬,开口,“小孩他爷爷的事情,你妈妈已经告诉了。”
“嗯……”张妈妈眼睛又开始酸涩起来,让她开不了口。
外公似乎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去吧,孩子。”
张妈妈再也憋不住眼泪,泪水从苍白的脸颊划过,掉在了地上。
电话那头的外公仍然在说,“去吧,他毕竟是孩子的爷爷,如果不是当年的矛盾,你们应该早点去照看他的。”
早已年过半百的老人,已经看透了许多事,不再这件事情上纠结了。
其实让一家三口去A市也好,宁宁到时间可以见识到更多的事物。
所有人都没必要执着于这片土地。这是家乡,不是囚笼。
老人想到了张宁的父亲,A大的高材生,为了女儿,半辈子扎根在牧区。
还有女儿,她本应该发挥自己的学历价值的,向更好的生活发展。
他后悔了,年轻的时候,谁都不让,谁都不怕。如今老了,才明白没必要困住儿女们,小孩们值得更广阔的天地。
而他,也要学会平心静气,和自己相处。
外公慢慢想,人最后总要放手,总要面对孤独的,他不能再耽误小孩们的人生了。
于是,他慢慢说,“小妮,你本来应该有更好的前程的……唉,是我对不起你。还有小张,他远走他乡,一定很不容易。”
“是我的错,我的问题。如果你见到小孩的爷爷,替我说声对不起。”
女人站在走廊上,她死死咬住下唇,努力不让哭声放肆,但是哽咽声怎么也掩盖不住。
“我明白了,爸爸,你早点睡。”说完她挂断电话。
女人站在窗户边,望着院子里的风景,星星点点的夜空,还有远处隐隐约约的夜景。心想,明天大概要走了,离开这片生活四十年的地方。
可能到了A市会不习惯,可能会陌生,可能会无措,但是丈夫能为了她在草原上生活二十多年,她也可以。
张妈妈突然听到后面有动静,一扭头,张爸爸就站在那里。
“你都听到了?”她讶异的说。
“嗯。谢谢你。”
男人满脸感动,配上红通通的眼睛,莫名的喜感。
她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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