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歌对俣国的进攻毫不意外,不过她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在泠州王府这一个月,她和府上的工匠又研制出了新的武器——连火弩车。
芷歌派人将十架连火弩车在城墙上一字排开,装上火弩箭,上百支弩箭一触即发,又在空气中速燃,直冲进敌军。
云梯上的俣国士兵抬头就看见漫天的火球和箭雨,像点燃了整个黑夜。
靖安城,今日是难以攻破了。
猛然间,俣国响起了收兵的号令,云梯上的士兵转身看去,却见驻军的位置不知何时燃起了熊熊烈火。
照亮了泠州六月的天空。
芷歌也在城墙上看到了远处的战火,她莞尔一笑,看来是宣国的援军到了。
他们倒是聪明,来得正是时候。
“元帅,摄政王的援军到了,我们也要做好准备了。”骑兵卫的卫长褚长铎对芷歌说。
芷歌点头。
“听说这次的援军,是各地招安的反贼和绿林中人,怕是不好对付。”褚长铎又说。
这事芷歌倒是首次听说,饶有兴趣地问道:“带头的是何人?”
褚长铎摇了摇头,他们常年驻守泠州,对宣国各地的绿林也不甚清楚。
芷歌想了想,吩咐褚长铎去找纪鸣来元帅大帐,她有事要问。
纪鸣是她在剿匪期间收服的山匪,此人三十多岁,虽不通文墨,却是个仗义疏财、心思正直的人。
因此在她带军期间,就将新组建的宁安卫卫长一职交给了纪鸣。她也不负芷歌所托,将宁安卫带领的勇猛无畏。
等芷歌回到元帅帐时,褚长铎和纪鸣已经到了。
芷歌招呼二人落座,开门见山地问道:“纪卫长,你对宣国绿林的情况了解多少?”
纪鸣在路上已经听褚长铎说过了援军的事,对芷歌的问题也毫不意外。他想了想,说道:“近十年间,宣国各地山匪、盗贼四起,也诞生出许多游侠,自发去维护绿林秩序。
直到三四年前,黑白两道通吃的灵光山庄组建了绿林盟,将各地的山寨联合在了一起,建立了新的绿林秩序。”
“那现在的灵光山庄呢?”芷歌不禁有些好奇。
“誉王之前剿匪时,对灵光山庄久攻不下,也起过招安的主意。”纪鸣说,“不过似乎并没有谈妥,一些绿林人士直接拉起了反旗,固守山寨也演变成了农民起义。”
“灵光山庄也反叛了吗?”芷歌皱起了眉头,这群人确实不好对付啊。
“那倒没有。”纪鸣摇了摇头,说道,“灵光山庄几千人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了,谁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消失了?”芷歌浅笑一声,又说道:“难道来的援军是灵光山庄的人?”
纪鸣也不知道。
褚长铎却说:“消息只说带头之人是绿林中人,但似乎也是摄政王的亲信。带头之人的官号为监军,有监管元帅的职权。”
“监军。”芷歌重复了一下,他们刚刚夺了列英的元帅之位,已然是犯了大罪。
此时又来了一个监军,还有五万的绿林中人,比应付俣国都让她犯难。
希望这个监军能顾全大局,击退俣国之后,再让她去京师亲自请罪。
若是不能,她也只能,再次得罪摄政王了。
芷歌下定了决心,前路艰难,也不得不为。
翌日清晨,太阳早已悄悄升起,天地间一片安详,连风都是久违的和煦,仿佛昨夜的争端不存在一样。
芷歌站在城墙之上,等待着援兵到来。远远望去,写着“宣”字的大旗越来越近,一路蜿蜒地抵达了城门之下。
芷歌也看见了骑马走在最前端的那位监军,他递上了文书,等待列英元帅确认。
列英却迟迟没有出现,城门倒是开了,他便带着一路疾行的众人进城,先安顿下来。
果然出事了。监军看着城内有些怪异的气氛,心中一沉。
“列元帅呢?”监军问交接文书之人,援军进城,元帅没道理避而不见。
“元帅在大帐,监军请随我来。”那人说。
两人很快便来到了大帐,进去一看,十三卫的卫长都在这里,就等着芷歌一声令下,先下手将监军控制起来。
芷歌也不负众望,她刚瞥了一眼来人,就下令道:“把他绑起来,你们都出去,我要和他单独谈谈。”
纪鸣手脚麻利地将人绑了起来,倒是褚长铎担心地看了芷歌一眼。
芷歌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自己可以应付。
褚长铎便带着众人先行离开,去安置新来的士兵。
“你终于出现了。”芷歌冲过去捏住这位监军的脸,来确认是不是谁的易容术。
他吃痛,却还是带着笑意,笑意盈盈地看向芷歌。
是穆北驰。
芷歌确认了。她放开手,后退了半步,问道:“这么长时间,你去了哪里?”
半年多不见,穆北驰一点消息都没有,现在又突然出现,却又是绿林中人又是摄政王亲信,让芷歌更是糊涂了。
她瞪着他,心中还暗自生气。
这么长时间,他一封信也没有,一点消息也不给她。亏她还经常想着他,午夜梦回时还总是念着他。
“芷歌”穆北驰悠悠开口,叫了一句千百次回荡在心中的名字。
他看着芷歌埋怨的眼神,他想要去抱着她,双手却被绳子紧紧绑在后面,只能满目深情地看着她。
“先放开我,好不好?”穆北驰低声央求。
“不好,”却没想到被芷歌断然拒绝,她继续说,“谁知道放开你,你又要跑去哪里。”
穆北驰知道她生气是源于担心,又说道:“哪也不去了。”
泠州开战之后,他就知道芷歌一定是上了战场。列英的大军到达后,与泠州军必然也有一场争端。还有俣国时刻虎视眈眈,伺机攻城。
因此他接了军令后日夜行军,终于在俣国再次攻城之际偷袭了俣军驻地,解了泠州围城之困。
来到军帐后看到元帅竟是芷歌时,他反而放下心来,至少在和列英的争锋中,是芷歌占了上风。
奔波多日,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他再也不用离开了。
芷歌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想确定穆北驰话中的意思。她没说话,也没去解绳子。
只是静静看着他。或许,如果只有绑着他,才能留下他,也不是不可以。
穆北驰却出人意料地熊抱过来,将芷歌紧紧抱住。
纪鸣不愧是草莽出身,他绑的绳子,穆北驰十五岁就会自行解开了。
“芷歌”他又轻轻呼唤了一声。
芷歌猝不及防地被他抱住,心中暗叹,北公子果然还是贺兰山庄那个热情似火的北公子。
半年不见,他黑了一些,还沾染上了许多江湖气息。但他的眼睛却愈发明亮了,摆脱了复仇的阴霾,重新活过来了。
只是,摄政王或许才是穆泽之事的幕后黑手一事,他知道了吗?
芷歌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话到嘴边,却又犹豫要不要告诉他真相。
他被仇恨掩埋了太久,好不容易从旋涡中挣脱出来,她要再一次提起那些往事吗?
“你怎么去了摄政王麾下?”芷歌试探性地询问。
从她欲言又止的表情中,穆北驰已经猜到了大半。荣康帝罪己传位,摄政王大权在握,他的野心早已呼之欲出。
况且,穆北驰早已知晓了真相。
他看向她的眼睛,那之中有担忧、有犹疑,还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他的目光却又一次落下她眉心的白色伤痕上。
细长、凌厉,在她俏丽的容颜上,陡增一股杀戮之气。
他的吻轻轻落到了伤痕之上。
芷歌知道穆北驰还是在意这道伤痕,就如同穆泽的身败名裂一般,让他铭心刻骨。
可她早就不在意了,这只是他们并肩作战的证据,是她浴火重生的一个标志。
她回抱住穆北驰,由着那个吻慢慢落到她的唇上,在寂静的军帐中贪恋片刻的温存。
之后,穆北驰终于将这两年的所有计划和经历全盘托出,将他心中的阴暗和秘密曝光在她的眼眸之下。
两年前,当穆泽在重伤后醒来时,他始终想不通自己遭受的一切的缘由。
他也曾去过京师的街道,街头巷尾全都是关于他的谣言:通敌叛国、科举舞弊、身份成疑、异国血统……
甚至还有关于他已故父母的无端猜测。
他们大多都从未见过他,却将一切说得头头是道,所有人好像看着他长大,又亲眼看见他通敌。
穆泽之死,是从身体到精神,形神俱灭。
伤好之后,他去止戈楼弹琴、作画,抒发内心的苦闷和不甘,却意外受到了追捧和夸赞。
他们称他“北公子”,说他是大宣的“第一公子”,说他是谪仙降世,说他是天降英才。
多么讽刺,他甚至自己都分不出自己到底是何人了。
在贺兰霄的推波助澜下,穆北驰“北公子”的名号横空出世,止戈楼更是声名鹊起。
他却利用止戈楼,建起秘密的情报机构。
他需要情报。他需要真相。
后来,真相他得到了。那下旨的人,真的是高高在上的那个人。
他绝望,更不甘。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他不能死得不明不白,甚至还背负着百年骂名。
于是,他开始布局收集各地山寨的信息,暗中结交江湖势力。如果上意有错,天下未必不能,重新开始。
好在,后来他找出了甄演,在苏子晗的帮助下公开了模仿他笔记的书稿,获得了一部分真相。
又在追查中锁定了黑玄组织,找到了段书清。看着段书清和荣轩帝两虎相争,终至两败俱伤。
他终究是,为自己报了仇。
为官入仕的前程早已毁于一旦,穆北驰还是决定放下过去,回归山林,做个护佑一方的游侠。
然而天意弄人,他有心带绿林盟改邪归正,却在誉王身边偶遇了净月。
真相昭然若揭。
“后来呢?”芷歌问道。两人相倚坐在座椅上,明明是十五万泠州军的元帅和监军,此时却像两只相互取暖的小兽。
他们,也不过是皇权下的小小蝼蚁。
后来,穆北驰还是在愤恨中恢复了理智。灵光山庄危在旦夕,数万绿林成员终究难敌誉王的铁军。
他们亟须一个新的落脚点,和新的联盟,才能和誉王谈判。
思来想去之后,他确实想到了一个隐蔽又现成的地方——黑玄的原驻地。
自从战止铮给黑玄的人服了解药,又烧毁了月隐花海后,黑玄的原驻地---沧澜山谷人去楼空。
誉王怎么也不会料到,突然消失的灵光山庄众人会去了那里。况且那地方又有地势之利,易守难攻。
绿林盟安全了,宣国却岌岌可危。
荣康帝突然传位,又大赦天下,给了绿林众人新的选择机会。祁国和俣国却趁机发兵,宣国南北受制,有亡国之象。
穆北驰终究隐下了个人的仇恨,亲自去找了新上任的摄政王,又利用手中的绿林英雄志和绿林盟的信物,一一去拜了山头,说服众人洗心革面,参军立功。
终于,他们集结了五万人马,来到了泠州,来到了芷歌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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