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这种事,和放火一样,要当机立断、手起刀落。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不是说你筹谋细致就一定能成的,反容易走漏了风声。
木兰就看着萧映那边策划了一个月了,还没有个子丑寅卯出来,就觉得不太妙。
时机,时机最重要!
崔显拎着药箱来给梁英娥请脉,木兰惊住了:“你还会医术?”
“我可是洛阳的名医。”
木兰真的不信,不过见他切脉的姿势还挺专业的。
“真怀了,男的女的?”
“贵人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了,男女现在自然是看不出的。”
梁英娥对他倒是熟悉:“姐姐不知道,崔公子自幼天资过人,凡诸才艺,事无难学。”
她掰着指头说,“音乐绘画、阴阳占卜、医术无一不通。”
“真的假的。”木兰啧啧,“该不会是个半吊子吧。”
看他算卦,也不像很专业的样子。
“医术也分很多科室的,崔先生是擅长内科、外科,还是肛肠科、妇产科?”
崔显翻了个白眼说:“大事抵定,明天动手。”
梁英娥一下精神了:“当真?”
“明天是太后父亲的忌辰,太后会召永宁寺僧人入宫祈福,到时你们的人、皇帝的人都会混在里面,直接刺杀太后。”
木兰有些担心:“那不是英娥也要在,会不会危险?”
“我不怕,到时我自然也带着刀刃。”
崔显却说:“陛下会找个理由不去。”
“他不去?”木兰皱眉,“那不是平白引人怀疑么。”
“你和我说也没用。”崔显摊手,“陛下见不得这种血腥的场合。他不肯去,我有什么办法。”
枕边人的德性,梁英娥也是略知一二,冷笑了一声。
“他不去就算了,省的畏手畏脚的,坏了我们的事。”
木兰觉得这样不妥,可谁也说服不了小皇帝,也不能把他捆过去吧。
“活该陛下到现在还不能掌权。”梁英娥气鼓鼓地说,“就他这畏畏缩缩的,没有一点天子的风范。”
她的父兄叔伯都手握大权,家里没见过这种无用的男人。
阿娘小时候教过她,看男人的眼光最重要,一要有本事有魄力,二要长的好看。
这听起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可她亲爹就是这样的人,怎么她就只能嫁给李巽这样的软蛋。
“想想先帝纵横南北,何等英武不凡,陛下真是半点……”
“行了行了。”木兰捏她手,“谁让人家是龙子凤孙呢。”
皇帝又不是竞争上岗,人家靠血脉,你以为靠真才实干呐。
“陛下实在不肯就去算了,总归有孝道在,直接让他看着咱们把他亲妈乱剑砍死,也不太合适。”
一开始,小皇帝还说能不能不杀太后,至少暂时不杀,先把她幽禁起来。
过两年等风声过去了,再想个法子处置了,他自然也不用背上弑母的罪名,到时不大好看。
——你开什么玩笑?!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皇帝身边的人都坚定表示,太后一定要死。
——“陛下,太后执掌朝政多年,上上下下都是她的人。只要她不死,难保不会哪一天反戈一击,您也不想夜长梦多吧。”
好说歹说,这事才定下来。
“不过等太后死了之后,陛下一定要出来主持大局。”
不然他们岂不是成了乱臣贼子了。
“而且,太后一死,对于他身边的人如何处置?”
一朝天子一朝臣,很多人也未必多么忠心,不过是随波逐流而已。
“只除首恶,剩下的自然都既往不咎。”
“那让陛下先写下赦免的诏书。”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半年多前,木兰还是在边境打打杀杀的一个反贼。
这才多长时间,就进宫诛杀当朝太后了,仿佛开了快进,版本进化速度实在太快。
她想,太后一死、京城必定大乱。
到时梁治一定会带兵入洛阳、主持大局,他安排的这出戏到了收官之战,他怎么能不亲自光临。
虽然小皇帝可能依然没有太大的权力,梁治会接替太后在洛阳的地位,然后让自己的女儿做皇后,顺便盯着小皇帝。
她长吁了口气,洛阳风起云涌,想来没有精力去管在河北打的热火朝天的六镇新起义了。
这可是他们千载难逢的机会。
*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错,江湖都是打打杀杀,哪有什么人情世故。
那一点所谓的人情世故,背后也是打打杀杀。
如今的洛阳可以算是国际化的大都市,光是宫城门前这条南北主要大道铜驼街,就宽达四十余米。
其左右衙署遍布,东侧有左卫府、司徒府、国子学、宗正寺、太庙、护军府,西侧有右卫府、太尉府、将作曹、九级府、太社。
至于大业宫城,也建有内外三重宫墙,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在第二重墙内,第三重墙内就是后世紫禁城的作用了。
主殿为太极殿,东堂、西堂与之并列。东堂为天子处理日常政务之处,西堂为日常起居之所。
太极殿后有式乾、显阳、宣光、嘉福等主殿。还有明光、含章、徽章、晖章等偏殿。
今日的仪式设在宣光殿,进入宣光殿有一条永巷,只要封闭永巷,太后他们自然插翅难逃。
梁英娥一早就盛装打扮,木兰坐在桌边啃瓜:“今天可是你婆婆的亲爹的忌日,你穿的这么花枝招展的不太好吧。”
“我知道。”
太后笃信佛教,不然也不会花那么多钱造永宁寺。
礼佛倒是一片真心,杀人也是真的毫不手软。
小梁只是对着镜子看了看,就卸掉钗环,换了一身规规矩矩的。
“这一身么,看着又太素净了,不过……”木兰真心地说,“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这么穿确实挺好看的。”
梁英娥不是那样国色天香的明艳美人,但妩媚娇柔,总是让人心生爱怜。
“那你怎么从不打扮,就只穿这样简单的衣服?”
木兰低头看着自己:“这不是宫中女官的工作服么,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这也不是出风头的时候。
“那今日咱们试试别的。”
梁英娥让人打开箱子,自己挑了几件。
如今宫中女子多穿大袖衫、曳地长裙,腰束绅带、头插步摇,风姿绰约,翩若仙姬。所谓步摇钗梁动,红轮帔角斜。
步摇也都很有讲究,不仅是金的,上头还挂满金银珠宝,仿佛头上长了一棵发财树,木兰真的很难接受这样的审美。
梁英娥将一件藕色上衫,和一条石榴红的襦裙递给她。
别说,来到这里也有两年了,她从没穿过这么正经的女装。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心里还发慌,不如找些什么事来做,她就接过来穿了。
梁英娥再给她敷上粉、细细描上眉,铜镜之中显出一个陌生而熟悉的面孔来。
木兰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觉得自己长的也不错,反正有鼻子有眼的,只是和小梁同学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她是娇滴滴的美,自己是浓眉大眼的美。
“木兰姐姐,这么多年你真没想过找个意中人嫁了?”
“没有。”
“等大事成了,我给你比武招亲如何?”
“不要。”她诚心诚意地说,“等成事了,你给我金银珠宝就行了。”
谁也不嫌钱多。
“行。”梁英娥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昨夜都没睡好。”
“我也没睡好。”
干大事前,自然是辗转反侧难眠。要是失败,这可就是最后一觉了。
“不过,想想明天我就成太后了,哈哈哈哈哈。”
“什么太后,是太后死了,你做了皇后。”
“是,皇后皇后。”梁英娥捂着嘴喜滋滋说,“这不是乐昏头了么。”
口不择言,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昨天你还怎么怎么看不上陛下,今天就这么高兴的摇头摆尾了?”
木兰还挺理解她的,当皇后哪有当太后有意思。
这大业的皇室不知道是不是基因有啥子问题,接连好几任皇帝就是三十出头就挂了,还有二十多就死了的。
虽然现在平均寿命是不太行,不指望你各个活到七老八十,可你毕竟是锦衣玉食的天子啊,不是土里刨食的劳苦大众,这么接连壮年暴毙难免让人觉得有其中什么猫腻。
当然,这其中非正常死亡的也不在少数。
不过,梁英娥不关心这些,她只关心自己既然当了皇后,这个太后也就指日可待了。
“等我当了太后,什么样的俊俏少年郎找不到。”
美貌的少年要多少有多少,一天一个,一年都不带重样的。
梁英娥简直半夜就能笑醒。
木兰微微皱眉,梁英娥说:“今天动起手来刀剑无眼,你一定要好好护着我。”
“啊?那太后呢?”
“杀太后的事就让他们去做好了,又不止你一个人。”
她打开一个盒子,翻出里面的夹层,都是锋利大刀刃,藏在袖中,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木兰不乐意了,这么大的事,你就让我在旁边看着,不上手?这谁忍得住呐。
“你身边的护卫何止我一个,让她们保护你好了,我去杀太后,一个顶俩。”
梁英娥摇头只是不肯,她也只能妥协,谁让人家是老板的闺女呢。
万事俱备,连东风都不欠了。
木兰对崔显说:“这种时候,不算一卦么?”
“我算过了,诸事皆宜、百无禁忌。”
这就是传说中的黄道吉日、大吉大利,干什么都能成。
“杀太后,皇帝有皇帝的理由,萧映有萧映的理由,梁家自然也有梁家的理由。”木兰奇怪,“那你呢?你是什么原因?”
这可也是杀头的买卖,而整件事情,除了他,没见有其他崔家的人牵涉进来。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这样的世家大族,不管乱世还是太平盛世,能绵延百年不倒,你以为是我们的眼光好么?”
选的准吗?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崔显撇嘴,“是我们崔家人多。”
人一多,就能够分头下注,分很多很多头。反正人多,也不值钱。
木兰明白,这叫做政治对冲,不管最后谁赢,崔家永远不会输。
他们从不轻易选择,因为只要选择,就有可能选错。
别人选,他们入股,入每一个选贼。反正家大业大,也不需要下重注以求翻身,意思到了就行。
“杀得了太后,我赢。杀不了,崔家也会赢。”
木兰心想,杀不了么?血肉之躯,有什么杀不了的,又不是赛博朋克,还能够机械飞升,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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