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日,木兰难得没有睡好。
她自嘲说:“我竟是司马昭?”
据说高平陵之变前一日,司马昭根本夜不能寐。
他哥司马师却跟没事人儿似的,直接呼呼大睡,第二天抄起刀就干。
可见,这兄弟俩心理素质迥然,司马昭给司马师提鞋都不配。
她翻了个身,深吸了一口气,听着外面滴漏之声,终于沉沉睡去。
结果梦中还是白天歃血为盟的情景,而梁治就像一条恶龙在旁边看着她。
她握住萧映的手:“你抖什么抖?”
“谁抖了。”
“你看你说话都结结巴巴的。”
萧映强提着气:“胡说。”
木兰叹气,他们也许有的选,实在不行还有最后一条路,逃到南朝去。
非大一统王朝就是有这个好处,总有一条后路。
可萧映真的不一样,他只能破釜沉舟了。
他们这些人,要么为了自己、要么为了家人、或者是为了家族,但也是或者的家人和族人。
可萧映只孤独一个人,说是为了报仇、为了复国,但再怎么样,那些人也活不过来了。
她忍不住劝过:“何必如此执着?”
南朝和北朝都收留了不少对方的前朝“余孽”,大部分素质堪忧,虽然嘴上叫嚣着要复国,也没见谁真的干啥了,纯纯的口嗨。
比如之前怀朔有过一面之缘,后来在秀容又见过的方晋,竟然也是前朝的宗室。
你萧映好歹还是个将军,表面也封了你个王。你看看人家老方,之前一个怀朔镇的省事都干不下去,灰溜溜跑去梁治那边了,也没人家要复国啊。
“这前朝的宗室,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如果各个都要复兴旧国,那大江南北都不够分的。”
“他们和我怎么一样。”
“是不一样。”
他们一不是正经皇子,只是宗室。更重要的是,他们出生的时候,国家就已经亡了,和萧映的情况不同。
反清复明还有个说法,你见过反清复唐宋的么。
可是,如果执着,非要找不同,那永远有不同。
你要是看开了,也没什么不同,说白了都一样。
萧映拒绝这个话题,大事当前、她也不再多说。
现在就是务必一切要和从前一样,不能让人觉得太紧张、也不能让人觉得太轻松。
次日,天气不错,无风无雨是个晴天。
木兰磕头祷告:“各路神明,保佑一切顺利。”
都说皇帝是天子,但既然能造反,说明帝王还是打出来的,兵强马壮者、能者居之。
路上崔显给她一个眼神,她就明白了,伏兵已经就位了。
她进了梁英娥的宫殿,问:“皇后昨日歇息的如何?”
“夜间有些不能入眠。”
“点了香没有?”
进门,就见梁英娥宽松着外衣,较弱地说:“怎么如此气闷,是不是要下雨了?”
木兰说:“我瞧天气好的很,只是你心里闷吧。”
想想他们也是着实也是对不住梁英娥,尤其是自己。
她对自己不薄,至少没有任何对不起自己的地方。可她却趁着她怀孕即将临产之际,要和别人一起杀她父亲,还是用她做的诱饵。
萧映说:“自古忠义若不能两全,忠也是放在义之前的。”
她琢磨,事后等梁英娥知道真相,非杀了她和崔显不可。
这枕边人和闺蜜,一个都靠不住。
“这熏香有奇效。”她伸手点上,“不如试试?”
香气氤氲,仿佛这天下的局势,神秘莫测。
谁都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笑到最后。
熏倒了梁英娥,掌握了这边局势,就按照之前的计划,由崔显骑马飞奔到梁治府上。
“大将军,皇后生子,请您入宫探望。”
“当真!是太子么?”
崔显夸张地说:“正是。”
光他一人来报喜还不够气氛,萧映还安排了几个官员来贺喜,但这些人并不知其中蹊跷。
梁治大喜过望,仰天大笑数声。
“走,入宫。”
从大将军府进宫,简直就没有几步路。要不是嫌弃住在宫里进出不方便,他当时都想直接住去宫里。
崔显小心看了看,梁治带了十五个人,都是他贴身的侍卫。
他此番从晋州来洛阳,两个儿子都没有随行。
可惜了、不能一网打尽,日后还有得麻烦。
殿中,李元在东边向西坐定,萧映和刀斧手埋伏在侧殿,梁英娥的寝宫在后殿。
见梁治进门,李元起身道:“大将军。”
“皇后呢?太子呢?”
“太子由奶娘在喂奶。”
梁治就要进去看看,木兰在后殿听着,立刻推门而出,行礼道:“大将军,皇后有些累着了,太医说没有大碍。”
李元接话:“这就好,大将军请坐下喝口热茶吧。”
梁治想着,毕竟是自家女儿给皇室带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是要宽慰宽慰。
于是,便在西北方面朝南坐下,与李元只有咫尺之隔。
虽然知道李元是女子,但毕竟现在是皇帝,总要君臣寒暄一番。
其实,梁治并不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他能在北境几年的动乱中按兵不动,一定是个能沉得住气的。
他在京城中也肯定有很多眼线,有的他们知道、有的他们根本想都想不到。
他一定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如果,没有木兰之前的禀报,说不定他今日疑心一犯,不一定会亲自过来。
但那天她、李元这一番戏,倒也确实是打消了他的怀疑。
特别是知道了李元是女子之身后,这些人的大男子气自然爆棚,心想一个女人能干什么。
——我会不敢去,我难道还怕了他们?
梁治大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和崔显会站在小皇帝那边。
不过,万事俱备、只欠运气。
计划要考虑全面,但不可能也没必要无懈可击。
你留下的一条缝,就是给运气、给老天的。
“就看老天保不保佑梁治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她退后几步,立在殿旁,朝崔显交换了下眼神。
就等着摔杯为号了!
说来,为什么古代杀人都喜欢摔杯?
估计是经过大量反复实践,大家公认了“摔杯”这种行为全场效率最佳。
常见、声音响、还容易掩饰。
万一要是拿起酒杯发现时机不对,还可以顺势装作喝酒。
而现在,这个沉重的杯子正握在木兰手中。
为什么不是李元掷杯?因为梁治久经沙场、警惕性很高,他今天穿了甲胄,还带了刀。
李元这一摔了,他反应过来,直接抽刀挟持皇帝咋办?
所以,她来摔。
她一摔,梁治一定朝她这边来看。
现在李元手下的桌子里早就藏好了一把刀,到时她直接给梁治脑袋上先来上一刀,他们局势就稳了。
木兰捏着杯子,深吸一口气。
既然成事在天,那么成事的时候来了。
她猛地一摔杯子!
杯子碎裂在地上。
果然梁治扭头一看,瞬间李元一斤抽出膝下藏好的一把刀,直接拔出刀刃,朝他头上砍去。
梁治眼疾手快、闪身避开,侧殿的人也已经手持刀剑冲了出来,顺手抛给木兰一柄剑。
而此时,崔显早就已经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李元一刀没有得手,早就反应过来了。
“你们——”
他立即扑向李元、以作最后一搏。
虽然李元手也挺狠,但到底身量尚小,个子也不高,几乎就要被梁治一刀钉住。
但即使如此,她也一步都没有后退,咬牙挥剑之上。大不了就是同归于尽。
他们李家,从来都是最有血性的,不分男女。
木兰快步上前,扬手狠狠直刺下去,剑尖穿透了梁治的脖颈,血溅了李元一脸。
滚烫的血,李元一时怔住了。
她想起南郊那一日,她全家满门被灭,连家中仆人的幼儿都没有放过。
今日的血,要烫过那日吧。
此时等在殿外的梁治的随从侍卫已被伏兵所杀,大家一拥而上、乱刀齐下,将梁治杀的透透的。
木兰拨开众人,走到前面,梁治早已看不清本来的面目了。
一代枭雄,也没想过会是这样的下场吧。
有人要割下他的头颅,木兰看着李元说:“还是留个全尸吧。”
人死了,尸体什么的其实根本不重要了。
但中国人么,不管古代现代,总还是想着身后之事的。
而且,梁治虽死,他手下的将士还很多,总要收服他们的人心,不适宜有过激举动。
李元点了点头,朗声道:“梁治作恶多端,早已人心尽失,但朕只诛他一人、旁人概不追究,大赦天下!”
木兰看着掌心的血迹,长吁了一口气,发觉后背也早已是冷汗一片了。
她脚下有些虚浮,兴许是后怕吧。但能后怕,说明已经赢了。
殿门外,自然也是血流成河。
——只诛一人
所以这些连人都算不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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