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舟车劳顿,洛阳已经入冬了。
纷纷白雪落满街头,满是萧瑟肃杀的气氛。
萧映站在院子里面,不过是站了片刻,肩头上也满是雪花。
他在温暖的长江之南长大,这北方的寒冬,他其实也适应了很多年。
当然,建康的冬日也很冷,而且南方阴冷潮湿,与这北方的人不可同日而语。
只是年少的他,一到冬日都是在母后的宫殿当中。
炭火生的足足的,炉火微红、茶香四溢。
他坐在殿中,和大哥一块儿品读古人的诗句,时不时看着窗外。
烟波浩渺,偶尔也有微雪,但没有那么大,湖面也不会冻结,更加不能在冰面上走。
“这点雪根本不算什么。”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木兰披着斗篷,身上也落了一层雪花。
她走过来:“我们怀朔的雪才叫真的大,铺天盖地、白茫茫一片。天地之间除了雪,仿佛别的什么都不存在了,就连人也不存在。“
她走到萧映身边,两人并肩而立,忽然不约而同地都伸手掸了掸对方身上的雪。
两人都是一愣,而后也笑了。
木兰突然戏精上身,说了一句:“霜雪吹满头,也算到白首。”
虽然他俩都一把年纪了,这酸溜溜的诗句配过来倒还是有些应景。
“你还会作诗?”
“不行么,南方多才子佳人,但我们北地也不全都是文盲。”
“我只是听贺拔明月说,你送过她好几首诗,写的都是极好的。”
“我哪会写诗,那都是抄的别人的。”
“你还抄别人的诗?”
“放心,当事人是不会来追究我的责任的。”木兰拉着他袖口说,“我阿娘说,请你去我家里吃饭。”
萧映眼睛一亮:“真的?”
“自然是真的,不过不光你一个人,老段、明月他们都在。”
木兰推了他一把,“一顿家常便饭而已,也值得你这么激动?”
萧映笑着说:“这算是家宴吧。”
“是啊。”
“我上一次吃家宴,已经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
后来,父皇母后过世之后,便再也没有家宴,只有宫宴了。
宫宴之上,你和那大殿中的柱子,其实也没什么两样。
最多石头柱子不会吃菜,而你会。
“还有崔显。”
萧映冷笑:“他还有脸吃饭。”
他自然也知道梁英娥的事了,真是棋差一着,让她逃了。
“放心,此事会妥善解决的。”
虽然昨日里崔显提出那个啥子“再换个皇帝呗”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她当时是痛骂了他一顿,但其实……
如果要选一个傀儡的话,李元是有点儿大了。
关键是,李元根本不可能诚心当个傀儡啊,你看看她把梁治都杀了,就是想大展身手的么。
宁为高贵乡公死,不为常道乡公生的,这是个要干大事的人。
不过,她这念头不能也不敢和萧映说。
他可是李元的死忠粉,这一说,他俩不得掰了么。
“不急,不急。”
暂且还没到那一步呢,先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
木兰抱着手炉,一边烤手,一边烤橘子。
“妹子。”花木莲说,“请你同僚吃饭,你这就从外面找厨子来,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不请人回来做,难不成我亲自下厨,还是大姐你干?”
花木莲做饭的手艺还真是一般,一般中的一般。
毕竟他们这样的人家,从前也用不着做什么珍馐美食,能吃不饱、不饿死就行了。北地的食材也有限,翻来覆去就那几样。
要不是没有外卖,她都想直接叫外卖。
她剥了个橘子,听说北宋就有外卖小哥了。只是外卖餐具是需要回收的,还没有一次性用品。
“小段和咱们也熟的很,过些日子他就要成婚了。虽然是入赘,可那贺拔姑娘是一族的族长,着实富贵。小段他父母也该放心了。”
花木莲叹了口气,“你看看你。”
木兰说:“姐,我才三十,自古三十而立。”
所谓三十而立,一个人三十岁的时候,才差不多能够自立于社会,有所成就。
所以不管男女,三十岁才算是成熟,才脱离了幼稚和低级趣味。就应该三十岁之后才结婚。
你看,武则天的母亲杨氏,就是四十多岁出嫁,还生了三个女儿,九十多岁才去世。可见早嫁人没用,生儿子也没用。
“那位萧公子,你再考虑考虑。”
自己和萧映的事,她还没有和家人说,也暂时并不准备说,反正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大姐,此番邓冲和我去晋州,也是身先士卒,立下战功,姐夫若是瞧见了、自然也觉得欣慰。”
花木莲锤她:“别岔开话题。”
木兰举手投降:“姐,你就放过我吧,你知不知道老段和明月这俩二愣子,居然在晋州给我送了三个小男孩暖床。”
“竟有此事!”花大姐震惊,“小男孩,有多小?”
“一个十五、一个十六、还有一个十七。”木兰为难地说,“比邓冲大不了几岁。”
花木莲锁眉思索片刻:“你都要了?”
木兰:???
“好歹留下一个吧。”
木兰:……
“他们才十几岁……”
“年纪小好,年纪小会疼人,别听那些老男人胡说,男人老了,都糙的很。”
“姐,有没有可能,我用不着别人疼我呢。”
——我自己就挺疼自己的。
“不用人家疼你,你疼别人也要找小男孩啊,懂情识趣。”
木兰:……不愧是他们六镇的女人,决不扭扭捏捏……
“姐,该不会是……你也想要一个?”
……
华灯初上,大家热热闹闹凑了一桌。
觥筹交错,倒是畅谈往事。
“老段啊,咱们从前在六镇……”
贺拔明月打断她的话:“木兰,段兀尘从前是六镇的,往后可就是我们贺拔部的男人了。”
“呦呦呦。”木兰啧啧,“贺拔明月,这就跟我抢起人来了。”
段兀尘大概这辈子没有这么吃香过,开心的喝酒都没有对准嘴,撒了一桌。
“没问题。从今往后,老段就是你的人了,你让他向东、他绝不敢往西,你让他上房,他绝不敢揭瓦,不过——”她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明月,以后你可是我的人了。”
老段是贺拔明月的人,明月是她的人。
四舍五入,所有人都是她的人,很完美。
崔显和贺拔明月也有些交情,加上他那张嘴啊就跟上了弹簧似的,说的天花乱坠的。
反而是萧映话不多、沉默的很。
他越沉默,木兰就忍不住心里想,还是我挑的男人好,稳重。不像崔显,到哪里都跟个猴子似的。
花小弟如今也入宫当了侍卫,在皇帝身边近身随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么。
北朝原本是务实之风,可这些年也沾染了南朝建康那些子歪风邪气,不管什么人都要追踪个祖宗十八代。
如果祖上没有大官,不是高门显贵的姓氏,看门的狗都看不起你。
像崔显的清河崔氏,萧映的兰陵萧氏,还有琅琊王氏、太原王氏,天生就高人一等,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
梁治当日在南郊大肆屠杀,也有震慑一下这讨厌风气的意思。
——你们这群人自诩清贵,今日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大刀之下、人人平等。
如今,六镇入主洛阳。
六镇可没有显贵,更加是各种民族杂居,老段、慕容就是鲜卑人。
她花家是汉人,照说如今她这般显贵了,应该找找自己祖上有没有什么富贵人,也给自己包个金装。
“我是女子,很多事本来就难办,如果再不给自己做一个好出身,更没人听我的。”
瞧瞧这话说的,出身都要包装出来了。
崔显说:“这话在理。”
“先敬罗衣后敬人,先敬皮囊再敬魂。”
可关键是,花这个字虽然普通,但作为姓氏却并不常见,十分稀有冷僻。
你绝对没听说过什么古人姓花的吧。
花小弟说:“小时候只听阿爹说,咱们家早多少年就迁到怀朔了,再往前实在不知。”
如果她们家要是姓王、姓赵、姓卢、姓高,这倒是好办,找一大家族,疏通疏通就是。
虽然大族大姓都有族谱,但由于长期战乱,人口迁移流动,伪冒郡望的现象常年都是普遍存在。
反正就是鱼目混珠,以花木兰如今的地位,她擦着刀说是你亲戚,你还敢说不是?!
你看看究竟是你嘴硬,还是我的刀硬。
木兰既然自己开了这个话题,显然就是已经做好了准备。难怪她之前找了很多各地的地方志来看。
“花姓系出华氏。”
华氏?有姓华的名人么?
华佗不就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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