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处CBD核心地带的顶层江景办公室里,梁烬诀独自坐在昏暗的角落,手里握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夜色和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窗外毫无预兆地刮起雷鸣,雨随之而来,风一吹,雨帘打在落地玻璃上,玻璃模糊一片。
正如二十二年前,那个滂沱的雨夜。
梁烬诀在医院看见去世的妈妈和一出生就断气的弟弟,他迷了眼,手术室门外的玻璃也是这样模糊一片。
梁孟捶着墙痛哭不已,六岁的梁烬诀蹲在地上,他是一株被风雨打折的菖蒲,脆弱不堪。
这样的惨状,护士却对梁孟说:“恭喜,喜得贵子。”
梁烬诀至今都感谢这位护士,否则他不会知道,同一时间,同一层楼的另一间高级产房里,林云岚生下了梁檩。
梁孟还在痛哭,梁烬诀眼中已再无迷离,医院走廊里只留下他和梁孟在潮湿的空气里无声的对峙。
细缓的敲门声让梁烬诀从思绪中抽离,他狠灌了一口酒,身子正了正:“进。”
苏含臻端来一杯蜂蜜水,用温茶炉暖着,蹲下身子轻轻放在桌上。
“梁总,喝酒伤身,您还是要多关心自己的身体。”
“这时间你怎么还在公司?”梁烬诀抬手看了眼表盘。
“大湾区的酒店项目招商会时间改到了明天,我们部门的同事不了解顶层架构,让他们重新熟悉项目再做策划来不及,所以我就稍微加了会儿班,已经赶出来了。”
苏含臻笑容温婉,穿着一袭剪裁得体的白色茶歇裙,脖颈间裹着条石灰色薄绒披肩,配上一头蓬松锁骨发衬得人利落甜飒。
“快十一点半了,下班吧。”说罢,梁烬诀眼神示意她出去。
“梁总,我还有点私心。”苏含臻留在原地,“项目的商业策略需要请您过目,原本是计划明天会前向您请示的,不知道方不方便现在耽误您五分钟,您反馈意见后我可以为自己多预留一点时间进行调整。”
梁烬诀放下酒,语气温和:“你把资料拿过来,我们抓紧看完,你好回家。”
“谢谢梁总,我这就去。”
苏含臻出去时正巧碰到罗培,罗培先是一愣:“苏经理?”没等她反应,罗培已经闪进总经理办公室,关上了门。
梁烬诀的手悬在空中顿了顿,还是握住了酒杯:“明天通知人事部,尽量不要留人这么晚在办公室加班,不涉密的工作可以带回家。”
“好的,梁总。”
罗培又递上一份文件:“您吩咐的事打听到了,下个月是酒业协会王会长和夫人结婚三十周年的纪念日,王夫人喜欢的作品是这一幅,已经售出了,这是买家的资料。”
梁烬诀看了一眼:“这好办,你安排下去。”
“好的,梁总。”
罗培定在原地,腿像粘在了地板上,嘴巴一张一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打了小报告。
“梁总,还有一件事要向您汇报,但您听了别生气,我觉得这其中一定有误会,绝对不可能是真的。”
“有话就说,没事干就下班。”梁烬诀不耐烦了,他讨厌故弄玄虚。
“梁总……就是,太太在集团旗下的怀景酒店机场店开了一间房。”
“嗯。”梁烬诀面色沉静,手指在太阳穴处揉搓了两下,没挂在心上。
罗培又鼓起勇气,补充了一句:“和一个男人,一起在酒店前台登记的……大床房。”
梁烬诀仍不为所动,脸上只余下僵硬的轮廓,这一天,真是触霉头,静不下片刻,他咽下一口酒。
“谁?”
“那颗一表人才的枣……”
说这话时,罗培避开了梁烬诀灼人的视线。他本意就不想告状,他巴不得暮盐和梁烬诀能和谐共处,但以他对自己老板的了解,如果他隐瞒这件事,事发后他第一个就要卷铺盖走人。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梁总,您还记得吗?就是三个月前向太太求婚那个人。”
梁烬诀当然记得。
正因为那一次回国偶遇,他才当即决定,他的旧时婚约该作数了。
那天,暮盐坐在一间咖啡馆里被迫和形态各异的男人相亲,梁烬诀坐在靠窗的位置听罗培汇报工作。
梁烬诀没发表意见,闭目养神,罗培也识趣地收了声。
俗话说八卦能够刺激大脑分泌多巴胺,让人感到愉悦,罗培不自觉地开始听隔壁桌相亲。
正听得入神,突然梁烬诀低语了一句:“……就为了和这些歪瓜裂枣。”前面说了什么罗培没听清,就听见歪瓜裂枣四个字。
“梁总,也不全是歪瓜裂枣,这颗枣看上去一表人才,是颗好枣。”
梁烬诀余光一瞥,暮盐对面已经换成了一个穿着白色冲锋衣,戴棕色棒球帽的男人。
陆执一头短碎发,干净清爽,丝毫看不出是个科研民工,还是刚从山上完成采样工作下来的。
后来,梁烬诀也很快摸清陆执的背景,标准学霸,家里三代从政,一路顺风顺水,却偏偏申请跑去藏区搞科研。
暮盐的表姐喜欢他。
“盐盐,要这样才能见你一面,真不容易,但我很开心,很值得。”
暮盐扯了扯嘴角,挤出一抹苦笑,是对之前那些相亲对象所没有的真诚:“陆执,别为难我了,你要是有时间多去拜访我伯母吧,这样对你对我对大家都好。”
“林教授那边我会去的,但我和暮恬只是朋友,我不想耽误她。今天来,我是想告诉你,你和别人结婚,不如和我结婚。”
暮盐参加相亲只是为了应付骆玉兰,可陆执却当真了。事实上,当真的不止他一个。
暮盐轻叹一口气:“我还约了人,你可以先走吗?”
“谁?盐盐,我应该是你今天要见的最后一个人。”陆执很肯定,他借朋友的身份跟介绍人约的最后一位。
“他。”暮盐环视一圈,突然指着远处的梁烬诀说,“他等我很久了。”
“?”
罗培身子起了大半,又被梁烬诀一个眼神压住。
双方都没开口,陆执目光打量梁烬诀,这个人似乎很重视这场相亲,穿得像要上庭,内里的白衬衫扣到最上一粒,领带系得一丝不苟,看来暮盐不是在撒谎。
“盐盐,我在旁边等你,你相你的亲,我不妨碍你。”
“不了,我们聊完还要去下一个地方。”
陆执的视线没从她脸上离开过:“我下午就要回山上了,你真的不和我再谈谈吗?”一来一回,飞机加坐车再徒步,辗转二十个小时,两人只说了十句话。
“不了。”
暮盐语气干脆,梁烬诀却看出她对陆执藏着别样的情愫。后来她在民政局见到梁烬诀时,她竟以为他们是第一次见面。
-
苏含臻抱着一沓文件进来,罗培告完暮盐的状,留在了办公室外面,躲避火力。
梁烬诀略微调整坐姿,身体更贴近桌面,他修剪得极为整齐的指甲碰触到文件,骨节分明的手指迅速翻动,一页接一页,看得很快但十分仔细,不需要他审阅的部分也一并看了。
他毫不掩饰对苏含臻工作能力的欣赏:“你很细心,方案写得不错,逻辑架构清晰严谨。整体框架不用动,细节上我有两点意见,一是你要站在全球化的视角,拔高跨界合作的意义;二是要在下一步计划里细化突出抢抓机遇的重要性,并点出具体的运用场景,例如举办画展、金融论坛、文化出海……”
梁烬诀一边说,苏含臻一边记录,梁烬诀不是空话连篇的领导,他不说废话,一针见血,而苏含臻也是一点就透,举一反三,两人沟通起工作来很高效、顺畅。
“梁总,我明白了,我还是站位不够,我这就马上调整。”
“不急,我刚让罗培确认过,会议是明天下午,要修改的地方不多,以你的效率不用现在赶出来,你先回家。”
苏含臻微微一怔,迅速敛起眼中的失落,展露出职场人的干练与冷静。
“那梁总您也早休息,最近天气热,但早晚温差大,我看您穿得很单薄,看上去有些疲惫,我学了一些缓解疲劳的按摩手法,如果您有需要,随时叫我。”
“不必,把工作干好就够了。”
“明白,梁总,不打扰您了,那我就先走了。”
在苏含臻将走出办公室时,梁烬诀思索片刻,又叫住了她。
“开车了吗?外面雨下得很大。”
苏含臻回过头,发丝随之摆动,为难的表情在脸上漾开:“梁总,我今天限号,不过我打车也很方便的,您不用担心。”
“这个地段,这个天气,你确定一时半会儿能打到车?”
苏含臻笑笑:“我先试试吧,趁着等车的时间,我还能改改文件。”
“太晚了,不安全。”
梁烬诀动作干脆地伸手抓起西服外套,动动手指,让她过来坐下,又按下总助室的电话:“进来。”
罗培来得迅速,看了眼老板,又看了眼苏含臻,想了想今天发生的事,他瞬间了然于心。
“梁总,我这就去备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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