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伤?
梁徵元分明好好地随军历练,应当正在惠东和崖州一带清扫流寇,与他当日一同南下的十四师百余人马至今尚未归京,如何他好端端的却遍体鳞伤出现在了沐京?!
这可是千里之外啊!
见她双目泫然,满是震惊,窦言洵又低声道:
“……今日我才来衙门不久,便听得前厅处有百姓前来报官。说是今晨在京郊一条田庄小径上发现一具男尸.……周身满是血迹,而后有官兵派人仔细去搜寻时,却在那具尸身不远处的田地间发现了昏迷不醒的梁兄。因沐京的屯田官庄皆由我分管,所以张侍郎才将此事告知于我。我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便即刻将你请来……他毕竟是你的表兄。”
林栩只觉得脑内声音嗡嗡不绝,一时间难以置信。
窦言洵说的每一个字分开来她都明白,怎么合在一起,她便听不懂了呢?
“那具男尸……又是谁?郢之怎么会又好端端的躺在路上昏迷不醒呢?”
“如今尸身已经交由里正和仵作进行查验了,个中缘由,只能待查验后方可知晓。不过,毕竟如今梁兄骤然出现在沐京,又与一桩命案扯上关系,即便他尚未醒转,但恐怕等他醒转之际,便要先依据府尹的规矩,先作收押再做盘问了。”
窦言洵眼中一片平静,她看着那双眼睛,却也知道他此刻已经尽可能的将话对她说得委婉些。
梁徵元如今性命无虞,却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残存的理智快速地在脑海飞过,便不由得更添几分绝望。
梁四此次随军出行,却骤然孤身一人出现在万里之外的京郊。若细查下去,大有可能被治个叛逃之罪,届时不论是流配或是徒刑,梁四这一生……怕是都毁于一旦了。
再者,那具无名尸体,被发现时四周只有粱四一人。如若此事不查明或没有其他证据,梁四甚至可能被定罪为杀人凶手,若待那时,更是绝不仅仅只是严惩如此简单了。
思来想去,此事已经竟是已经到了生死存亡,拯救梁四一条性命的关键时刻了。
她再来不及掉眼泪,转身便看向窦言洵,声音虽夹杂着哭腔,却有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冷静与决绝。
“此事非同小可,多谢夫君提前让我知晓,只是我相信表兄为人正派,绝不可能做出这等叛逃杀人的苟且之事。”
窦言洵望着她的双眼,缓缓点了点头。
“你与他关系亲近,素来我亦曾听闻关于梁兄在校武场时的种种事迹,自是雄姿英发。只是此事毕竟非同小可,一切都需按律行事。”
林栩柔声道:
“我明白。是以也并没有要求夫君依着我的关系而从轻处置这一事,我相信表兄定是无辜的,其中恐怕另有隐情。待查明真相之时,定会还他清白,一切便按律处理即可。不过,栩栩还是留有私心,想要央求夫君一事……”
到底这件事非同小可,窦言洵便特意多派了几名衙役守在偏房门前。
林栩坐在外间的桌几旁,双眉紧锁的看着杯中茶叶漂浮,不知等了多久,门外终于重新传来响动声。
果然须臾间,便有一位丫鬟模样的人掀起帘子赶了进来。
那丫鬟虽是一身素布打扮,发髻低垂,看上去不过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丫鬟,但眉目间却有着难以掩去的华贵与尊荣。
林栩只是匆匆一瞥,便连忙站起身来,向扮作丫鬟的廖珚请安。
“见过郡主。”
廖珚却无暇与她闲话家常,她轻声喘着气,显然得了消息便一路匆忙赶来,连茶水都顾不得喝。
她上前便一把握住林栩的双手,双目焦急道:
“到底何事这般紧急,我真是半刻都不敢停歇。可是……他出了什么事?”
林栩刚才向窦言洵求情,才得了允准,破例派人去请坤柔郡主。又为掩人耳目,只吩咐竹苓说是关于梁四之事,却并未言明过多细节。
果然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廖珚便神色匆匆的赶来了,甚至为了不引人注意,还特意换上了丫鬟才有的装扮低调行事。
林栩轻轻扶住廖珚的手腕,安抚道:
“郡主,请先稍安勿躁,此事事发突然也确实棘手,但还不至于没有转圜之地。请先坐下来喝口茶,待我慢慢与你说清。”
廖珚虽点了点头,但眉间忧色未消,显然心底难以完全安定。她依言落座,仆从立刻奉上热茶,可廖珚兴致寥寥,端起茶盏只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便放了下去,目光始终未从林栩脸上移开。
“有什么事你只管说吧,我承受得住。”
林栩一怔,目光还是不由得落在廖珚的面容上。
一向端庄的坤柔郡主,从来都是镇定自若而高冷孤傲的,却甚少露出这般急色,亦少有如此张皇失措的模样。
她心中浮起万千思量,此时却也顾不得许多,便柔声开口道:
“还请郡主随我移步到里间说话。”
廖珚点了点头,虽面露狐疑,还是随她走入内室。而当她看到床上躺着的人时,便倏地停下脚步,神色也瞬时便变得复杂无比。
床榻上那奄奄一息的梁徵元,与她记忆中的少年郎分明判若两人。
曾经挺拔的身姿如今蜷缩在薄薄的被褥下,衣衫破旧,布满血污与泥迹。那双坚定的眼睛,如今紧紧闭着……唯有微弱的胸膛起伏还能证明他尚有生机。
廖珚一步步靠近床榻,手指轻轻颤抖着。她的指尖刚触及梁徵元的手腕,便猛然收回。她似乎不敢相信地掩住口,低声呢喃道:
“怎么会变成这样……”
待廖珚深吸一口气,再度抬起头时,那平日里一贯孤傲冰冷的双眼,如今已被浓郁的怒气席卷。
林栩站在一旁,心中不禁浮起几分叹息。
廖珚虽贵为郡主,平日与梁四的交情也从未言明,但此刻观其情绪,却早已不需要再说什么,一切都已是不言而喻。只是见到他如此模样,便惹得一向冷静自持的郡主动了如此大的怒气。
从前竟是她疏忽了。也因郡主多以冷面示人,才让亲近聪慧如林栩……都低估了郡主对郢之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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