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灵药

一时间,不知从何处又袭来一阵狂风,二人衣袍翻卷,混着纷纷然而落的雨丝,寒气沁骨。似是察觉到她细微的颤栗,面前那人的怀抱也更近了一些,他以高大的身躯和宽阔的胸膛为她筑就一道密不不破的城墙。

“你……”

话只说了开头,便被他尽数吞没在口中,再在和他唇齿纠缠间消失殆尽。她只觉头晕目眩,眼前的气息分明仍如昨日般熟悉,可分明窦言洵与她,都不该再有交集了。

二人之间不仅有上辈子结下的血海深仇,还有这辈子彼此的无数谎言和算计……哪怕眼下两人最为亲密不过的时刻,她却连他为何忽然出现在此,又为何带着这帮身手矫捷的黑衣护卫夜袭公主府这样的事都丝毫不知缘由。

她又能如何信他,爱他,又能如何与他好像毫无嫌隙一般继续呢?

眼见自己无论说些什么,窦言洵都全然听不进去,林栩索性紧闭着双眼,用尽力气狠狠向他咬去。

他的吻片刻都不肯停歇,雨水与呼吸一并侵入她口鼻之间,灼烫得几乎要让人失控。

不能再如此了……沉寂夜色中,林栩眼中骤然一冷,她忽然便猛的低头,随即狠狠一口,咬住了他柔软温热的下唇。

片刻便有浓郁的血腥味在两人的唇齿间弥漫四散。

她这一口咬的极重,窦言洵浓密的双眉紧皱起来,他随手摸了摸唇上如今鲜血淋漓的伤口,眼底却有丝毫不输夜色的浓厚雾霭四散开来。

他缓缓眯起了双眼,仔细地俯身端详她。

雨水顺着两人纠缠的轮廓缓缓流淌下来,耳边唯余狂风呼啸,连漆黑无垠的夜色仿佛都在此时凝住。

“窦言洵,你我如今再无交集,请你好自为之。你若再靠近我半分,我便当真会……”

他唇角缓缓扬起,眼底满是比方才还要浓郁十倍不止的戏谑。

“……会如何?林栩,难道你当真会杀了我吗?”

他明知自己手无寸铁。林栩被他的话堵地哑然,他方才将自己紧紧箍在怀里,想必早已知晓自己眼下并未有任何可以用来防身的东西。

见她怔然,窦言洵则松开攥了许久的她的手腕,他从腰间摸出一把刀柄精美的匕首。漆黑中,那刀刃仍然闪了一道银光。

林栩不由得顿了一顿。这是从前她才嫁入窦家时,因为放心不下,一直随身携带,藏在里衣夹层中的那把匕首!他居然还留在身边……

窦言洵将那把刀送入她的手中,再将她的手指缓缓并拢。

他轻笑一声,“现在这把刀还给你。那不如就请你证明给我看……你真的可以狠下心。”

林栩垂眸看着那柄刀,握得极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血水沿着她掌边缓缓滴落,她缓缓抬起头来。

眼底沉静如深潭,带着一丝极冷的颤意,却没有退。

二人分明距离极近,只要她想,只要她稍稍抬手,那把如今被自己紧紧握在手中的匕首便能瞬间刺穿他的心口。

窦言洵的声音很快便在延绵的雨声中化开,明明是无比温柔的语气,却好似已经没有一丝情绪。

“……你走的那日,什么都没带走,满屋子的衣服首饰,还有你给宝宝缝的小衣裳,鞋子……我还记得你说,等我们过些时日带着宝宝一起踏春……等我回来时,这些东西都在。偏偏你走了……”

“林栩,你怎么能如此狠心?既然决心要走,那便走得再干脆一点好了,又为何要留下那些东西?又为何独独留下我……?”

他轻轻闭了闭眼睛,喃喃声很低,落在她的耳畔。却让她分不清他是在质问她,又或是不过是对自己的嘲讽。

不过一个恍惚,林栩便被他的掌心重新握紧,向前迅速推去。她一时惊诧不已,更是忍不住惊呼出声,看着他胸前的斗篷被锋利无比的匕首刺穿,很快便有暗色的液体汩汩流了出来。血已渗透了里衣。

他竟然趁自己不备,逼着自己伤了他!

她脸色一白,几乎是本能地要以手去捂,却又怕碰疼他,只能愣在那里,苍白的双唇动了几次,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从前并不是没杀过人,亦并非什么至纯至善之人,可如今,即便拼命想要将他从自己身边推开,眼前的一切也足以让她满心痛楚起来。

“……窦言洵,你疯了吗?”

她又惊又惧,满心酸楚掺杂着怒意,便要上前剥开他的衣襟,查看他的伤口。

这把匕首的刀刃极为锋利,须臾便可削骨如泥,她正惊慌失措间,却见他唇边那抹嫣红在突如其来闪过的闪电之下,愈发触目惊心起来。

他勾起唇角。

看着她,露出无比靥足的笑。

他望着她,眼神明明还带着痛,神情却带着孩童般的得意。好看的面容只是勾起唇角,便在漆黑夜色下有着惊心动魄的邪魅。他眼角弯弯,笑得靥足至极:

“我便知道,你到底还是舍不得……”

林栩又生气又无语,一时间简直不想再和这个俨如疯魔一般的男人多做纠缠。她是伤了他,也再也不能和他有任何瓜葛,可她却不能不救他。

她匆匆便扯开他系在肩膀上的斗篷,再扯开他外衣的领扣,情急之下,几颗纽扣被她的力气震落在地,窦言洵眼里如繁星闪烁,定定地盯着她的脸庞。

他轻咳一声,语气极尽虚弱。却还是有压不住的笑意,丝丝密密的传了出来。

“夫人……即便你如此急不可耐,也要看在为夫如今身子不爽的份上……轻柔些啊。”

林栩根本顾不上他言辞轻薄,只是蹙着眉没好气地查看着伤口。尽管鲜血流的多了些,但好在方才那一击极为迅速,并未真的伤及他的心口。

可即便如此,倘若让他就这般血流不止,恐怕还是会出人命的。

迟疑片刻,林栩还是扬起手来。

她动作麻利地摇了摇右手上那枚夜色中仍然闪闪发亮的戒指。璀璨夺目的红宝石锋利无比,华美之下更是另有玄机。里面赫然藏着一个对半而分的关匣。

一半装着此前廖珚给自己的上好迷药,只需轻轻一闻便可使人瞬时昏迷倒地的**散。先前在窦家被困在偏院时,她便用光了那些**散才换来自己的一线生机。

而另一半,如今则装着露出两粒薄如蝉翼的丹散,安稳包于银箔之中。

那是她暂居在周惟衎的私宅之时,悄悄向任泉山人讨要的止血散。

传言中仁泉山人乃一代神医,身藏各种可医百病的神药,单是这其中平平无奇被他医治普通病症的止血散便可瞬时缓解伤口阵痛,止血收边,自是世间难寻。

她蹙着双眉,指腹轻轻拈起其中一枚药散,再小心覆上他裸露在雨水中的伤口之上。不过须臾,便见那赤红的药散甫一落入伤口处,药粉便遇血即融,化为一层近乎透明的薄膜,方才还淋漓不尽的鲜血很快便止住了。

窦言洵讶然抬起半边眉毛,不过数月不见,她从哪里得到这举世难得的宝物?诧异不过片刻,他便垂眸看着她指尖轻轻触及自己的肌肤。

冰凉的,温热的,柔软的,她的体温。

他轻咳一声,淡笑道,“可惜,竟然这般快便被夫人医好,本来还想再多讹你一些的。”

林栩却全然没有再和他耽搁下去的意思。“既然已经止了血,想必再多休养几日便大好了,你一向身子弱,还是不要在这寒夜中过多逗留才是。”

她仔细将那枚戒指戴好,眼底已是淡淡的冷意席卷而来。

她伤了他,却也治愈了他。如今合该两不相欠,再不纠缠。

“……从前你我虽为夫妻,但毕竟感情强求不得,如今形同陌路,或许才为上策。妾身唯愿窦大人珍重己身。”

言罢,她便转身欲走,雨不知何时早已悄然停下。两人所处的暗巷寂冷无光,她甫一走出,便有莹润的月色遍洒满身,是任何言语也描述不出的清冷孤寂。

窦言洵闭了闭眼睛,唇边的血迹已经干涸,他却仍然觉得阵阵钝痛。

“我们的孩子……它叫什么……?”

林栩向前行的身子微微一滞,随即便有极淡的声音转瞬便散进风里。

“前尘往事,还请窦大人如数放下吧。”

“……我会照顾好她。”

.

春影重重,转眼便是梨花开得最盛的时节。

开年以来被拖延甚久的春闱也终于即将举行,因此次春闱乃是朝廷清除贪腐一派后举办的首次选拔,朝廷颇为重视,不仅下令全沐京租金减半,不得坐地起价,肃帝更是打算久违地亲临行宫,专设一场文华宴,以示朝廷对英才的嘉奖和重视。

此次宴会不仅帝后皆会出席,甚至还特设出题官、内廷学士、学政等祭酒仪式,以示“文以立国”。而这场文华特宴,便设在行宫内春景一绝的昭华池畔。

顺熙行宫乃前朝遗址,自本朝来,除了太祖尚在时大肆修建以外,此后的两名皇帝皆只是每年避暑小住一段时日罢了。将如此重要的宴席设在行宫,属实罕见,朝廷百官,重臣,以及命妇们少有前来行宫的机会,自然纷纷兴致勃勃地受邀前往。

而林栩,即便如今她昭恩夫人的名号随着和离一事已被街头巷尾的闲言碎语而变得不甚光彩起来,但有着坤柔的坚持,自然便也在受邀一列。

而这亦是她自和离避世甚久后,首次抛头露面。

行宫倚御河而建,昭华池上亭台楼榭相连,一池春水绕过水阁,流进玉阶下的碧渠中。

正午光正,天青如洗,四下皆是梨花、杏花与修竹,层层叠叠,花香袅袅。忽有一阵香风吹过,落英细碎浮在盈波之上。

亭桥上悬着绛红细幔,沁人的暖香便顺着和风缓缓袭来。云纹绣帐之中,女眷已入座七八成。金盏玉盘之间,笑语轻轻,不知是谁轻轻提了一句:

“哟,今儿当真是巧了,坤柔公主那位大名鼎鼎的至交倒也来了。”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便纷纷向前看去,透过远处影影绰绰的花簇,直直落在那一抹淡青色的窈窕倩影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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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榭又逢春
连载中只昔遥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