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指趁他们内讧直接硬闯出去吗？”怀丘拖着下巴思索着这种可能。
然而林奈却摇摇头，道：“不是啊，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等天亮就好了。”
她找了面相对干净的墙靠着，抬头望着天空：“雾都散得差不多了，估计离天亮不远，我们如果直接离开的话一时半会儿应该很难找到合适的地方藏身。”
“又是你打听到的消息？”怀丘并未怀疑，这种信息也没什么值得撒谎的价值。
林奈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累了。
“还是离开吧，”怀丘叹口气道，“我们没办法保证在天亮之前让他们保持这个状态，保险起见，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待太久。”
“但外面不比这里安全啊，”林奈并不赞成他的看法，她滑落在地屈膝而坐，“这里相对来讲已经算是比较安全的了。”
她抬头直愣愣地看着怀丘，两人之间的气氛相当诡异。
废墟之上一片寂静，三人都有各自的考量。
过了许久，林奈起身妥协：“你说得对，我们先去马费家里瞧瞧吧。”
“不直接走吗？我感觉可以唉。”怀丘还没反应，付里倒是先着急起来，“该散的也散了，该打起来的也打起来了，应该没东西拦我们吧。”
他不知在较什么劲，拉着怀丘就往边界走，一边走一边嚷嚷∶“我跟你说，上次就是因为那些雾我才没找到路，这次肯定行。”
“也不一定啊，”林奈似乎乐于跟他唱反调，压着步子落在后面，“那不是还没完全散吗？”
三人拉拉扯扯穿过广场，来到先前雾气的边界。
房屋纷纷摘下面纱，露出布满蛛丝与尘土的真容，不加任何修饰，处处弥漫着老旧味道。
“你不走吗？”怀丘回头，发现林奈停在广场边缘。
她回头遥遥望了一眼，良久才转过身，道：“我……来了。”
就连最为神经大条的付里都察觉到不对，凑过来问道：“你看啥呢？难不成你还舍不得这破地方啊？”
“没，”林奈低头跟上怀丘的步伐，“就是在想他们谁会赢。”
“想那些有的没的干嘛？反正现在是我们赢了。”付里两三步走到前面，踮着脚晃来晃去好不得意。
而怀丘却敏锐地捕捉到她语气里的迷茫。
“你现在还记得多少？”他停下脚步问道。
林奈前进的动作骤然凝固，她没有回头，只是僵着身子回答道：“第五个游戏开始前。”
“我在想……”她整个人似乎都变成软趴趴的一坨，跟最初棱角分明的模样大相径庭，“我还是我吗？”
“如果它拥有我如今空白一片的过去，那我们究竟谁才是林奈，谁又是那个怪物？”
“莫名其妙，”付里窜出去二里地后才发觉身后没人，赶紧回来看看自己把人丢哪儿了，结果刚赶到就听见林奈云里雾里那一段话，吓得他连忙澄清，“这次我可没掉链子啊，包没有被调包的。”
怀丘拍拍付里的肩膀表示认可，随后接上被他冲乱的话题：“你觉得你是就行，不管你是人还是怪物，游戏结束之后你就是林奈。”
“是挺莫名其妙的。”林奈轻声叹息，虽仍旧低落，但好歹动了起来，“抱歉啦，我就喜欢胡思乱想。”
她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欢脱些，却怎么也达不到想要的状态，最后赌气似的闷头往前走。
“哎——”付里刚想追上去就被怀丘拦下。
“我不是在说她，我是说刚刚突然停下这件事。”他向怀丘解释道。
“我知道，”怀丘带着他慢慢走在后面，“她也不是在生你的气。”
“她只是把自己绕进去了，让她一个人静静吧。”
“咚……”
“咚……”
“咚……”
天上传来悠扬的钟声，紧接着是一阵轻快的乐曲。
天，要亮了。
可迎接他们的却是一片黑暗。
“哎呀，快点快点，铃都响了。”
“他怎么还在睡？以前这个时候他不是都洗漱完了吗？”
“谁知道呢？快点吧，待会儿迟到了主厨又要骂。”
“不叫他吗？”
“管好你自己吧，人家可是主厨眼前的大红人，轮不到我们这些小喽啰操心。”
“走吧走吧。”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世界重新归于寂静，怀丘睁开眼，发现头上是熟悉的天花板，不同于以往起床时昏暗的清晨，此刻寝室里一片亮堂。
阳光洒在地板上，将整个房间都撒上金光，衬得旁边那空落落的桌椅格外寒碜。
怀丘掀开枕头，见记忆中那串翠竹仍旧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后松了口气。
“起晚了啊。”他起身望向窗外，心情出奇地平静，没有慌乱，没有紧张，只是像以往那样准备工作。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这多少让怀丘有些诧异，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工作时间是禁止回寝室的。
一个高大的人影推门而入，在见到正在扎头发的人时皱起眉毛。
怀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团模糊的五官中看出表情的，但他知道3068现在的心情肯定不会好到哪儿去。
所以他决定先占据主动权，坦率地承认了错误：“不好意思，我最近状态不太好，今天起得有些晚，所以没有赶到。”
“你又做噩梦了？”3068问道。
闻言怀丘摇摇头：“没，自从吃了药，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噩梦了。”
他下意识向3068隐瞒了实情。
“0174，你最近怎么回事？之前工作时间走神也就算了，现在居然光明正大地迟到。”3068单手叉腰堵在门口，他身后，一个个影子探头探脑，熟悉的、陌生的、记不清是谁的，脸上无一例外都带着嬉笑。
“还有你的头发怎么回事？我记得一周前就说过你吧，怎么现在都还没有处理？”
“抱歉，但我习惯——”
“不要让我重复第三遍。”3068冷漠地打断了他的话，“你这段时间表现得太差了，我会考虑将你的晋升考核延后，如果这几天还是这样，那我将取消你这次的晋升机会。”
“抱歉。”
“行了，不必要的废话就别说了，去把你昨天留下的烂摊子收拾干净。”3068的手沉沉地落在他的肩膀上，盯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朝身后那群看热闹的人吼道，“没说你们是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五分钟，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人群一哄而散，寝室里只剩下两人。
3068叹了口气，牵起怀丘的手拍拍他的手背，语重心长道：“你是这批学徒里面最出色的，只要好好干要不了多久就能爬到我这个位置，让你干嘛你就干嘛，別想不开搞什么标新立异的事儿自毁前途。”
“嗯，我知道。”怀丘垂眸回应，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知道？你上次也是这么跟我说的。”闻言3068撩起他的长发举到他眼前，“现在呢？”
“别搞特殊，也別搞阳奉阴违这一套，你应该跟大家一样。”
“你该好好调整一下状态了。”
说完这句他便转身离开，留怀丘一人待在原地。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见这些话了，3068提醒过他很多次，只是他都没放在心上。
这次也一样。
这里的居住条件还算不错，虽说没有一人一寝，但寝室四人也不算太多，至少是上床下桌，每个寝室都有独立的卫生间和阳台。
他坐在床下，上面是最为简单的灰色床铺，那是初到时统一发下来的，不少人觉得简陋都换了自己带过来的。
三五年过去，大家多多少少也都添置了些自己喜欢的小东西，让自己的床位更舒适更像家一点，唯有怀丘这么多年依旧维持着原样，偶尔买些东西也都规规矩矩地用箱子袋子装好并排摆在桌子上，好像要随时走人一样。
不少人戏称他这是逃难风装修，他也都一笑了之。
简单地洗漱过后，他跟以前一样把头发收拾好塞进厨师帽里，仔细确认没有任何纰漏之后伸手到桌边却又不知道该拿些什么。
“要是有镜子就好了，这样的话应该能节省不少时间。”
可惜这里没有镜子，怀丘也只能通过玻璃的倒影看到自己模糊的脸。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那磨砂玻璃上荡漾出水纹，一圈又一圈，将他模糊的面孔冲洗干净。
玻璃上的人摘下帽子，长发随之散落，将耳边一抹翠绿掩埋。
他就站在那里隔着玻璃与他对视，怀丘想要上前询问，但直到手指触及到冰冷的镜面他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那人隔着玻璃与他指尖相触，温和的眼眸中倒映出与自己别无二致的容貌，只是眼中那人双目无神，不似镜中那般有种诡异而又矛盾的气质，明明眉眼温和却偏要紧绷着嘴角，就像是迷雾中一盏未知的灯，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信任却又忍不住怀疑究竟是什么在为自己引路。
与自己镜中的模样相比，此刻的怀丘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
“你真的想留在这里吗？”镜中的人开口，但声音却从怀丘嘴里跑了出来。
他猛然回神，眼前哪里还有什么镜子，只有他自己对着卫生间的玻璃门自言自语。
“嘶……”
意识到自己再次陷入幻觉，怀丘揉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顺便进去用冷水洗了把脸。
他早该想到的，既然噩梦回来了，那这些烦人的幻觉也会回来。
要不是这些幻觉太影响工作，他其实还是挺喜欢那些天马行空的梦境的。
但再喜欢又能怎样呢，到底还是不能当饭吃，因此他只能想办法结束梦境。
看着面前白墙上映出的影子，怀丘拍拍脸，直到那影子与自己平常的装扮无异这才出门。
厨房和寝室离得不远，不过**分钟的路程怀丘却走了近半个小时。
阳光伴着清风拂过他的面庞带来阵阵香气，那是厨房正在忙碌的证明，他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了，自从嗅觉消失后他就找各种借口外出采买，已经许久没进过厨房了，若不是这两天恰巧轮到他值日，他现在应该还在外面的菜园里为厨房挑选品相优越的食材。
不过现在都好起来了，虽然香气闻起来很淡，但至少他闻得到，这让他今天难得有了好心情，就连3068口中的烂摊子都有几分兴趣去查查到底是谁干的。
毕竟他明明记得昨天自己特意检查过一遍，可以百分百确定没有归位的食材都已经按规矩扔进垃圾桶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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