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白敬言进宫为太后千秋祝贺,一唱成名,那时候李元途早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
在后台时,两人相遇。白敬言对着李元途深深行礼,目光意味不明:“久闻丞相大人名望,白某仰慕已久,今日一见果然风姿卓越。”
当时的李元途还以为这个戏子与旁人一般,想要巴结讨好自己,并不以为然,只是随意的敷衍了几句,便推脱告辞。
“大人此生视为最珍贵的是什么?”白敬言看着李元途的背影,问出声。
李元途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自然是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
说罢,便潇洒离去,殊不知白敬言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几年之后,白敬言听闻当朝丞相大人的夫人与圣上最宠爱的李贵妃同一日产子,一男一女,圣上龙心大悦,大手一挥便指了婚。
而李元途更是对这个女儿,百般呵护宠爱。
白敬言站在满是盛开桃花的小院子中,看着随风飘舞的花瓣,嘴角噙起冷笑:“如若国泰民安,那我便虐杀无辜,如此女如珍爱宝,那我便毁宝灭迹。”
这便是此番乞巧节屠杀的由来。
再说回有德和阿牌,直至黎明破晓时分,他们已经驾着车穿过京郊,进入燕州地界。
“你去买两身衣裳,不要多华贵,只不惹眼就好。”有德躲在车厢中,从怀中掏出一粒碎银子。
阿牌目光闪烁,点了点头。
有德放下车帘,叹了一口气,逃出来只是个开始,她就光穿的这一见衣裳就价值千金,若是抛头露面,一定会引人瞩目。
幸好收了阿牌这个小弟,一个小乞丐,随处可见,人们司空见惯,根本不会起疑心。
不多一会儿,车帘掀起一角,深灰色的小包袱递了进来,外面传来阿牌低低的声音:“你换吧,我替你守着。”
有德打开包袱只见里面有两套男装短打袍,一套灰麻色,另一套深蓝色略微大一点,两双黑色布鞋。除次之外,还有用油纸包着的几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
这小子倒还算机灵,知道买些吃食。有德迅速换好衣裳,发现大小正正合适,连布鞋都完全是她的尺寸。
有德不由得眯了眯眼,目光透过青色的车帘外看向那个小小的背影。
等有德出来时,她将不多的头发梳成小揪,一身灰麻色短打,眉毛用灰尘加深,活脱脱一个男娃娃。
“你进去换吧。”有德跳下车,拿着菜包子吃了起来。
阿牌点点头,随即又回头低声道:“我虽是乞丐,但上街拿银子买肉包子,还是会引人注目,所以只买了些菜包子。”
说罢,便上了马车,只留下有德一人愣愣的站在外面,这….小子,倒是有意思。
阿牌换好衣裳,可身体脏污,头发凌乱打结,蓬头垢面,脸上脏兮兮的,瞧着还是像个乞丐。
有德吃完了包子再次回到车厢,她想着把马车卖掉,然后走水路。水路错综复杂,不好追踪。
一瞥眼,便瞧见刚刚自己换下来的那身华贵千金的云锦被叠放的整整齐齐,放在刚刚的包裹中。
有德闭上眼睛,开始慢慢思付,这根本就不像个三四岁的孩子,他比丞相府的珠光,宝气还要有眼力价儿。
不,不是眼力价儿,是心思缜密。自己衣着华贵,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但一个孩子怎么会跑出来,还能徒手收拾那么多地痞流氓?
换了旁人早就吓得屁滚尿流的逃跑了,可是他不仅没跑,还一句都没有问过……
有德此刻有些为难,全然没了刚刚因收了一个如此贴心的小弟而感到沾沾自喜。因为阿牌的心思,她捉摸不透。
剑有双刃,人也如此。一个人若是有眼色,心思细腻,是优点。可凡是优点太过,就会让人无端的产生忌惮之心。
有德叹了一口气,有些质疑自己当初该不该收下阿牌。算了,如今自己还需要他,就先这样吧,等逃到南边再说。
“把地方把马车卖了。”有德的声音有些淡淡的。
马车外的阿牌抿着嘴,不知怎么的,他觉得有德再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不喜欢他的。
再看看比自己高大许多的棕马,这一路上都是有德在赶马车,而他不会。所以只能走到最前方学着样子抓住缰绳,牵着马走。
而在车厢里的有德却毫不在乎,靠在车壁上睡了过去,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艳阳高照,由车帘透过来的刺眼日光照在她的脸上。
马车外传来争执的声音,一个中年男人带着燕州口音,不屑道:
“你这马不是好马,车厢也破破旧旧的,能卖二两银子已经顶天了,懂不懂?”
另一个声音则是阿牌,他很少像这样大声说话,声音变得有些不像他:
“你别当我年纪小便骗我,这马不是顶好,却也是不差。车厢若是好好收拾一番,也能像模像样。”
马贩子看着这个还没他大腿高的孩子,自然是不屑一顾,嘲讽道: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一个小乞丐哪来的马车,肯定不是偷的就是抢的。你看看这条街上的马贩子,除了我谁搭理你?”
说着,还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正正好好就在阿牌的鞋边。
“你!”阿牌的声音难掩怒气,身侧双拳紧握,全身颤抖,把心底升起来的怒气压了下去。
他知道,不能闹出太大动静。不然的话,会给有德带来麻烦。所以拼劲全身的力气,拼命控制自己。
马车上的有德已经彻底醒了,她不愿意在此多留,能尽快处理了这辆马车就尽快处理,刚要开口。
就听车外的阿牌志在必得道:“你等着!”
说罢,便飞快的跑走,不多一会儿又跑了回来,手中还拿着水桶和马刷。撸起袖子就对着比自己高两倍的大马刷洗起来。
一刻钟后,阿牌满头的大汗,深蓝色的衣裳被汗水浸透了大半,可脸上却露出了笑容,他扔下马刷,对着街道两旁的马贩子大喊:
“卖马咯,卖马咯!大家都来瞧一瞧,看一看。”
这一匹赶了一夜的雨路,皮毛上沾满了泥汤,又经过太阳一晒,毛发打了结。如今被清洗干净,果然高大健壮,红棕色的毛色在日光下折射出漂亮的颜色。
马贩子们听到他的吆喝纷纷聚了上来,那方才中年贩马的男子肠子都悔青了,他其实早就看出这匹马不错,想趁机宰一比阿牌。
可是却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这么机灵。
最终以三两银子的价钱卖了出去,阿牌手中捧着银子,奔到车厢钱,兴冲冲道:“挣了三两,我还特地让他给了我铜钱。”
两个孩子身上有银子保不准会让有心人盯上,如果换成了铜钱,那便方便多了。阿牌……怎么会这么聪明呢?
既然已经卖了马车,有德自然就跳下车厢,淡淡的看了一眼,‘哦’了一声,便大步离去。
阿牌双手捧着银钱,灰脏小脸笑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失落。但又立马小跑着跟了上去。
这条街远离闹市,到处都有马粪和干草都是味道。因为有德并不知道这是阿牌牵着马,便走便问,寻了一个上午才找到的。
阿牌跟在身后,看着她四处张望的样子,踌躇的开口:“若是走水路,应该往西走一条街就到了。”
有德立马转过身来,目光冰冷的盯着阿牌。她并没有跟阿牌说要走水路,语气凉凉:“你怎么知道要走水路?”
“我……”阿牌脸上有些失措,低下头喃喃道:“你让我卖马车,不就是要走水路吗?”
此刻的有德眉头紧皱,心中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这孩子太聪明了,超出了她的掌控。
自从成为丞相家的李有德后,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预料中,可唯独阿牌,这个意料之外的孩子出现,有德觉得事情脱离了她的掌控,心中升起浓浓的不安。
越是不安,越是对阿牌有所忌惮。
有德叹了一口气,朝着西边走去,果然刚过了一条街,便瞧见河边有个小小的码头,不大的乌篷船上已经塞了不少人。
收钱的船夫一看是两个牙都没长齐的小娃娃,其中一个脏了吧唧,活脱脱的叫花子,面露不喜。
“你们两个娃娃身边没个大人吗?尤其是他,若让他上了我的船,又脏又臭。岂不是让其他客人心生不满?”
说着,船上的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大意就是嫌弃阿牌是乞丐,不愿以他同乘一船。
可是码头的木牌上贴了告示,每日只有一船,赶不上这艘船,就只能等着明日。明日实在是太迟了,必须今日走,有德皱了皱眉。
阿牌站在码头边,漠然的看着四周围嫌恶的目光和话语,心中没有半分波澜,这样的处境,他看的太多了,早已经习惯。
忽然,一双小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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