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远了,不过我微时的确诸事艰难。”陈璧微微一哂:“我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的他。”
姚笙见她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猜到什么,做了鬼脸:“可是你夫郎?”
陈璧含笑“嗯”了一声:“他是隔壁村员外家的公子,自幼娇生惯养大的,若说缘分,我们两本是没有缘分的认识的。”
原来,陈璧因家中贫穷,兼老父在堂,出不了远门求学,于是就在乡里一处老学究馆下跟着读些四书。因她分外勤奋,兼之天资聪颖,得了馆师和众学员的欢心。等到陈璧十三岁考取了秀才时早已声名在外,同一处讲学的自有那些富贵人家的子弟,生性惫懒、天资蠢笨又好打鱼捉虫的,见了陈璧这样的同窗,课业上少不得央她帮衬,陈璧也一向来者不拒。一来二去,陈璧的手稿,一个不小心也流落到闺阁之中。
原来陈璧资质蠢笨的同窗却有一个熟读诗书的兄弟,见了陈璧的诗书,惊为天人,执意见上一见。公子是家中幺子,自幼受尽宠爱的,与姐妹们一块儿读书,识见比那一帮女子高出好几倍,难怪师长喜欢。待到年纪长些,姐妹们出门求学,他却因为身为男子,不方便抛头露面,因此常引为恨事。一日长姐从学堂归来,在家中夸赞陈璧之才,公子不以为意,两人相争起来,手稿被公子抢了去看。不看还好,公子一看,只觉辞藻华丽,满腹经纶,生了结交的意思。
于是某一天,陈璧应同窗的邀,本以为不过和前几次一样为她写几篇文章,却不想是来了一位师傅考她来着。那日说些什么陈璧已经记不太清了,只知道自己在那男子连珠炮的提问下张嘴结舌,心跳如鼓,原本言辞敏捷的在他面前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记得男子容光焕发的眉眼。后来才明白过来,原来戏本中一见钟情的戏码竟是真的。
本来男女有别,我朝对此又防范得特别的严。按礼,闺阁男子连家中女眷都要回避,更何况是这样抛头露面会见外女的?只是这三人心中都有一段痴傻的主意,那同窗是个胆大包天的,什么礼法规矩,都不放在心上;那富家公子心里想:本公子是什么样的的人?凭什么事,万千女子也抵不上我一个,却因须眉身份拘于闺阁之中,什么道理。如今遇见一个有趣的,做什么不会上一会?便是怕人识出,着女装就是;陈璧心里想:亏我平日里自视甚高,却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男子中竟有这样的人物,我们平日里说些诗词,也有他嫡亲的阿姊看着,并没什么!若是畏惧人言,因他的身份不得的见天日,岂不可惜?于是这三人各有一段心思,竟然时不时聚在一处研讨诗词策论,好不相得。
再后来,公子待自己愈加宽和,情绪反复,目光灼灼。寒冬冻手,陈璧家中仅有的炭火只在父亲屋里用,她在学堂只能挨冻,久了,手指生疮,握笔艰难。突然有一日,粗心的同窗送来簇新的银炭,问起来,原来是公子看见了督促姐姐送来的。陈璧心有所感,只是不敢回应。因心理挂了一份心事,不免惴惴,被老父看出了端倪。陈璧少不得如实禀告,被告知了一段贫富不相容的老生常谈。
“那个时候我接二连三收到公子赠与的东西,不是借同窗之手,就是亲手交给我的。都是一些平常急用我又负担不起的,其中细腻心思,一望便知。之前我也看过茶话本子,向往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但是那个时候我突然明白,所谓才华家世,都是一个人的点缀。世间最珍贵的是人的真心,我有幸得了这个,有生之年就不会和别人有什么牵扯,就是他了。”说起这个,陈璧的眼中依稀有氤氲的光彩。
再之后,陈璧心中也欢喜公子的人品心性,只是人穷志短,虽听了老父了劝告,却做不到心如止水,渐渐再也不敢与他会面。一时又听见同窗说,事情败露,三人会面的事情被家母知道了。陈璧不知如何,鼓起勇气想登门拜访,不料竟然在出门前一天晚上碰到了夜奔的公子。
二人拜了在堂的老父,想结成夫妻,不料此年大征兵,当夜二人竟遇见驿卒,将陈璧抓了来充数。二人就此分别,辗转十年,音讯不通。
姚笙听了这段往事,虽然感慨,到底心中疑惑:有功名在身的免服兵役,即使被征了兵,也不能解释为什么军中不见你的档案呀?
陈璧又说:“虽然之后知道,征丁的本不该是我,是官差弄错了,我一直申辩没有人听。已经来到此地若是没有得到准许妄想归乡,被抓到了可立斩不奏。再者,便是当初有什么内情,我已经在此十年了。”一切尘埃落定。
姚笙听了一个故事,这时才想起,做什么拉着我在这时候说这些陈年往事呀?但是陈璧神情哀恸,又说的是姚笙从未听过的事,她心中似被什么挠了似的放不下,耐着性子听下去,时不时评论一二:“之后呢?”
“之后便到了现在。说来奇怪,我一直托人回乡带消息,但是了无音讯。”陈璧摇摇头,沉默下来。
姚笙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种希冀盼望又了无希望的情绪,听见她说:“我知道有人在等我,有时候,我宁愿他没有在等。”
姚笙想:原来这就是她最痛苦的地方:妻主十年毫无音讯,一般男子多会眼眨眼不眨地改嫁他人。她的这位竟然选择苦等,她笃定她的夫郎在等她,她痛苦的是他会等待,因为她自己知道等待的痛苦。
姚笙心里想:怎么会呢?你怎么确定他人会怎么做?却看见陈璧无声的表情就像在说,他是这样的人,他会等下去。
二人沉默下来,姚笙年纪轻,虽然生的一副伶牙俐齿,此情此景也不知说些什么安慰对方,只是愣愣地想:贫贱夫妻是这样的吗?听起来比阿爹阿娘要好得多。
陈璧收拾了情绪,面带一丝笑意:“此时与小将军说这些,不过是因为今夜是决战前夕。璧从军十年,活到今日,纯属侥幸。不知明日是否有这样的运气。如果有幸,明日我们就能归乡,小将军就当听了一个故事;如果不幸战死,还请小将军帮我找到他,告诉他,我一直很想他。”姚笙意欲反驳什么,却在陈璧明镜似的注视下什么都说不出来。
陈璧的表情太像托孤,姚笙不能不应。盯着那样一双洞察世事的眼睛,蓦地觉得不详。
回到营地,不远处有人三三两两地围着火堆坐着,合唱《梅花落》。
帐篷中,姚笙想起陈璧最后的神情,是大凶之兆。辗转反侧,怎么都不能入睡,听见远处陆陆续续传来《塞上曲》吟唱声。
“夜战桑乾北,秦兵半不归。朝来有乡信,犹自寄寒衣。”
第二日果然如陈璧的预计,我军势如破竹,扫荡敌军,最终取得胜利,帝心大悦。经此一役,匈奴十年之内再也不会挑衅边关。
同样,姚笙在战亡军士的名单中看到了“陈璧”的名字。
死了的这个是主角,阿笙是线索人物,之后阿笙会去寻找子寿和公子的故事。
结局会顺便交待阿笙的终身。
不要觉得子寿早逝很悲,越人歌里说,若是有一首歌是为我而唱的,便是即刻死了也没什么。子寿只是走完了她的一生,什么好的,糟糕的她都见过,亲历过。后文会交待子寿早逝的原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邻家贫女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