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闯祸

早晨八点,旭日东升,人声鼎沸,夜色像一颗糖融化在温暖中。

东塘镇,便是在这样的晨光里伸了伸懒腰,意犹未尽地开始一天的忙碌。

而陆淮,他下意识捉住手机,断了闹铃的心跳,用浅浅的鼾声托举起长久的梦,一觉睡到了下午。

醒来时,金色的阳光暗了下来,天色被乌云搅得半昏半暗。他顾不上看手机,急急忙忙赶去上班。

镇政府四楼最左侧,驻镇工作队办公室外,何工正拿着一杯养生茶,站在楼道边晒太阳。他见到陆淮那张悻悻不安的脸,不禁出声安慰:“辛苦你了,小陆,年轻人偶然一次,很正常。”

闻言,陆淮心头一凉。

不怕领导骂,就怕领导装。何工是懂职场腹黑学的,这句话够他反刍一晚上了。

深吸一口气后,陆淮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先回工位再说。他刚进办公室,就见到坐在他后桌上的林离,她正拿着湿纸巾一点点擦去木桌上堆积已久的尘埃。

陆淮像见到鬼一样,吓得直接叫出声。他小步跑到她身边,问怎么回事。林离出现在他办公室这件事,比被领导发现他旷工还要更令他忐忑、不安。毕竟没有缘由。

林离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伸出食指,指了指手机屏幕。陆淮这才发现自己错过了很多信息。

而他俩对话窗口,最新一条消息便是——

林离:陆淮,我可能,要完了。

林离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一天的起起落落落落落落。

本来应该是平常的一天,充斥着不知已重复几回的单**节:吃早餐,搞会务,写材料,直到月光照亮东塘镇和她疲惫的身躯。

可这天,从第一步就发生了变化。

林离一如既往地在饭堂啃面。谢洋悄悄凑近她耳边时,她差点就应激性地把面倒在他身上。幸好他久居车场、身手了得,稳稳托住褐色陶瓷碗的底盘,完面归林。

“谢谢哈。”林离敷衍道谢,把心思回笼到小番薯APP的新鲜资讯里。

谢洋没走,故技重施,再次凑近她耳朵,轻声说:“我哥找你,好像要说学习的事情。”

林离再也顾不上吃面,把碗塞给谢洋,大步奔向自己的康庄大道。

跟班学习这件事,是林离自己提的。

某个县级部门,虽然权力小、任务重,但单位男女比例均衡,不在乎性别这点芝麻小事,在两星期前对她抛出了橄榄枝。

几乎是接到消息的当天,林离就去刘书记屋里提了这事。

对方有些犹豫。她想也知道,东塘镇编制少、老人多,急缺干活主力军,这事绝不可能一蹴而就。

而眼下,他松口了。

松口和同意有什么区别,她稳了!

林离差点仰天大笑出门去,可惜镇政府太小,她抬头的准备动作还没做完,书记办公室便走到了。

“请进。”

“刘书记,您找我?”

刘远忠点点头,伸出手示意她过来坐。

“办公室主任空缺,我心里有人选了。你在副主任的岗位上,再学习锻炼一会儿。”

林离的心情即刻由晴转雨:怎么是这种学习啊?不要也罢。

许是瞧见她的苦瓜脸,刘远忠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昨天呢,我和A局领导通了个电话,他们有空编,你如果表现得好,有可能留下来。好好努力。”

林离一脸不可置信:“那您是同意我去学习吗?”

“嗯,新的办公室主任明天就到位,你就放心去吧。”说完,他还煞有其事地强调:“别丢我的脸。”

林离差点就拉住他的手,跳起舞来,幸而理智狠狠遏制了发达的肾上腺素。

接着,她露出一个合乎时宜的笑容,轻声道谢,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走出书记办公室时,正碰上群众来反映情况。一个拥有海藻般卷发的中年女子,穿红戴绿,身姿妖娆地晃了进去。人漂亮,说话也像朵玫瑰,话中带刺:“真有人上班啊,还以为你们都不管事呢?”

“你是老大?”女人看着刘远忠,似是而非地笑了出来:“听好了,我要投诉你们的干部不作为。”

林离心情好,八卦心思也异常活络,往常她都是自顾自忙去了,那天却留在屋外听墙角。

这一听,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东塘镇驻村干部林离,私吞孤儿补助……

她的脸色顷刻煞白,这人怎么能乱说话,她哪有啊……

一小时后,刘书记对着她,大发雷霆。

“林离,我看你是真不长脑子了,人家有父有母的,你每个月私自转账给她,还说是孤儿补助?你把你自己当什么,圣母还是救世主?”

“可是……当时他们真的没什么钱……生活得很困难。”

“人家儿媳妇现在不就回来了吗,要你逞英雄?你是公职人员,必须按照程序办事!”

“我……”林离用双手捂住脸,豆大的泪滴不断掉落。

她也不理解自己那点小小的善心,怎么就办成了坏事。

三年前,她遍访东塘村村民时,在山沟沟里发现一户人家,寡奶带着孤女,无依无靠,生活困苦。

林离曾经和镇上的公共服务机构了解过情况,原来那家奶奶有一个儿子,虽有稳定工作,却从不回家,连转账也是零散几百块,无法保障生活支出。

林离又问,不能申请补助吗?对方明明白白地掏出家庭情况登记表,人均年收入远超贫困线,不符合救助标准。

俗话说:子欲养而亲不待。林离却觉得,子不养,就算亲能待,她也不待。

血气方刚的少女,怀着满腔英雄主义,自顾自地做出定时转账、救济奶孙的行为。

她对这方面业务知之甚少,转账的名头却是“孤儿补助”,不经意就落下了话柄。

省里对散居孤儿的基本生活保障标准为1350每人每月,林离转账的金额是三百块钱。

虽然持之以恒,坚持了好几年,但相差太远。孩子的母亲从外地回来,一问,一盘算,一闹事,就真相大白。

那天下午,就在陆淮来上班的一小时前,刘书记火急火燎地给出了处理意见:由镇妇联牵头,会同公共服务机构到群众家里解释,争取理解;同时采取其他办法帮助他们度过困难时期。

为期三年的闹剧就这样 ,一刹那走进尾声。

林离认错态度良好,处罚是写检讨。

临走前,她还是不甘心地问了跟班学习的事情。

男人叹了口气,沉默良久以后才轻声说:“这次不处分你了,但你必须深刻反省。

我看你工作压力的确太大,暂时换个工作环境休息下。跟班学习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免得惹人非议。”

一场秋雨一场凉。酝酿了大半日,雨终于落下,清醒而痛苦地洗刷整个世界。

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陆淮忽地觉得,谁都没有错。

林离的善良没有错,那家人来维权情有可原,刘书记的处罚也恰当。

到底是哪一步,才能让这样挑不出错的事情生出戏剧性的混乱,最终落下近似悲剧的帷幕。

林离讲到口渴,在塑料袋里翻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陆淮没买啤酒。

“不让我喝点什么,怎么消愁?”

“你当自己是毛不易啊?”陆淮吐槽归吐槽,从抽屉里翻出几支纯牛奶,塞到林离怀里。

“啤酒伤胃,从今天开始爱护自己吧。”

林离认真盯着怀里的纯牛奶,仿佛把纯牛奶的标签看透,成了她此刻最重要的事情。生活中其他嘈杂和拉扯,会被这纯粹的专注淡化、遗忘,直到成为她不愿被提起的记忆碎片。

雨还在哗啦啦下着,而屋内太静,仿佛雨把人封在悲伤里。

“陆淮,我是不是很差劲……”林离最终还是未能为自己编织出一个绝对真空的世界,

她的现实终究痛苦、悔恨,而一切都不能挽回。

“不是……你多厉害啊,长得好看,又聪明,我就什么都不会,还要你教……”

“你就像拿笔的安藤忠雄,一定是大器晚成……呸呸呸,你会是另一个扎哈·哈迪德,年少成名又事业有成!”

陆淮嘴里源源不绝地吐出对林离的赞美,几乎花光了i人一个月的拍马屁额度。

只是无济于事。女孩低声啜泣,那张年轻而彷徨的脸蛋,长久地摇曳着,自他们第一天重逢起就没有消失的,支离破碎的溃败。

他好想问问她,到底是什么把她变成了那么敏感脆弱的孩子?

到底是什么让“林梨”变成了“林离”?

陆淮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他现在的身份,难以消解那么多对林离的好奇。

抑制住心底的异动,陆淮轻轻地把手放在了女孩毛茸茸的脑袋上,化作无声安慰。

林离拼命想停止流泪。可不安的灵魂找到了栖息的角落,只会越哭越勇,滔滔不绝,如泣如诉。

后半夜,月光如期而至,林离终于冷静下来。

陆淮的手在她脑袋上放到抽筋。她不哭了,总算可以休息会儿。

“以后怎么办,摆烂吗?”

“你才摆烂。”

又开始了,陆淮无奈又高兴地想,她开始怼他了,说明心情还可以。

“办公室的活还做吗?”他又问。

林离鼻子一抽一抽地,说话都是鼻音:“做啊,边缘化重用知道吗?人可以走,活不能停。”

陆淮瘪瘪嘴,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

林离抬起头,微微发红的眼眶衬得她像一只兔子。他们长久对视着,直到看见对方的模样深深刻进眼眸,既熟悉又陌生的样子。

是陆淮首先转移了视线。

林离张开嘴,却没有说话。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却读懂了她的沉默,沉声回应——

“我在。”

如果你需要,我会一直在。

林离觉得胸腔好像和他的声音发生了共振。

她听见心脏在快速而不规则地猛跳。

就像它再一次,认出了那个人。

努力更新中,[垂耳兔头]走过路过请不要错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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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Chapter 5 烦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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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林喜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