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了一声，便不再出声了。
静心垂着眸，似乎在斟酌语言，许久，他才艰难地道：“对……不起啊，阙安，为师也现在才知道……”
商阙安原本无神的眼睛又浮上了些疑惑。静心抿着唇，苍白而无力地解释道：“……阙安，你与彦以安的缘分……是承接我与清悬的……”
“什、什么？”商阙安更加不解了，什么叫做承接的缘分？
“我与清悬相识许久，却最终反目成仇，不见已有百年，本来不该是这样的，但是我与他都逆了天道缘法，这段缘分又消失不得，只能承接给别人。”
“谁又知道，它竟是被你们承接了……”
“想来，彦以安最后也是知道的，又不忍心你寂寞地上路，只好违抗天道了。本来这段缘分经了我与清悬，所剩无几，再传给你们，自然就不得善终了……”
静心的声音很轻。
商阙安咬着唇，不让眼泪夺眶而出。长恨峰是不下雪的，但是彦以安却极为喜欢雪景。
现下一想，便知道，其实他与彦以安并不般配，性格上也有出入，他是个极为风流潇洒的人，而彦以安呢，冷，就这一个，冷。但是独独面对他，就会显现出似水般的柔情。
他喜欢吃的东西，彦以安都不喜欢的，但每次外出点菜时，桌上都是一片红。彦以安能记下所有，他却无法经常察觉。
彦以安是个很细致的人，很适合爱人，但是，商阙安不是的，他不知道，他对这些隐晦或者细小的事察觉不出来，更别提能做到了。
等他察觉到时，彦以安已经不在了。
难怪呢，他们本来没有缘分，本来也是不该在一起的，但是不该在一起的人在一起了，这种违逆天道，无视缘法的，天道自然不能容忍，硬生生棒打鸳鸯，因为天道本就冷心冷情……不，是没有情感。
彦以安……他知道不可以在一起，所说的那些命定之人，不过是承接了静心与清悬的缘分，那也都是假象，但是，彦以安信以为真了。
其实，本来看到商阙安时，他并没有陷得很深，然而日久生情，他却是……再也回不了头了，爱一个人，没有理由，不会后悔。
喜欢或是讨厌，是没有理由的。
喜欢就喜欢了，讨厌就讨厌了。
静心不出声许久了，久到静心以为商阙安不会再开口，正打算离开，让他缓一下。
谁料，商阙安突然出声，用嘶哑难耐的声音问道：“他……在哪啊？”
静心道：“长恨峰，还在冰棺里，尚未入葬。”
等……他吗？
“我不想他离世后，也是黑暗无边的，那天……已经够黑了。”他红了眼眶。
鼻子忽然堵住了，他只好用嘴巴呼吸。
静心明白了。他只说了个：“好。”
商阙安的所有要求，彦以安是尽量满足的，除非那些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但他也会想办法。
就像有一次，他们看星星，商阙安说，他想要天上的星星。彦以安没说话，像是在想事情。第二日，商阙安回来时，满屋子里都是萤火虫，像是会动的星星。
这就是彦以安的爱人方式。
他太喜欢商阙安了，谁人不知？故而这次，所有人都听商阙安的，遗体不入七星阁也行，不用土葬也行的。反正，若是彦以安在世，他必然会听商阙安的。
没多久，静心忽而收到传音，他蹙着眉头，稍显歉意地道：“为师……尚且有事未曾处理……”
“没事，师尊先去忙吧。”商阙安是真的笑不出来。
静心点头，便离开了。
长恨峰很少是冬天，可这天气却冷得让人发指。商阙安按着腿，他睡了太久，浑身都有些发麻。
等那阵子麻意退却后，他才下床，如今彦以安不在，他倒是懒得整理自己了。索性随意披了身墨绿外衫，插根簪子在头上，便算了事。
他步伐有些匆忙。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长恨峰原先是没有寒潭洞的，想必是师尊在这几日匆忙建起的。一座寒潭洞很难建成，问心峰上的，那是天然形成的。
他初醒，静心又没和他说建哪去了，所以，他只好一处一处地找。
所幸，他终是找到了。彦以安躺在里面，只是面色灰白了些，倒像是睡着了。商阙安抚着冰凉的棺椁，冰棺……倒也好，能看见他的面容。
他的师兄都不在宗，师尊也夜以继日地寻求解决办法。他有些难受，是那种难以言说的，他或许是该出宗门随师兄们一起的。
寒潭洞本该一直都是亮的，但是这是伪造的，故而只能放夜明珠，可惜在这战乱的时间点，是容不得铺张浪费的，因此这洞里就只有一颗。
尽心竭力地散发幽幽的光，那光太昏暗了，商阙安有些看不清彦以安的脸。
不知多久了，商阙安才缓缓从地上爬起来。长恨峰春暖花开，当然，长恨峰永远春暖花开。
他在长恨峰枯坐许久，等一场雪，等一个人，可惜，长恨峰不会下雪，那个人也不会回来。
他颓然地看着夕阳西下，数着他余下的时光，他正是青春年华，往后的日子还多得很，但恐怕都要在孤独里度过了。
终于是下了山，寻了静心，便要出宗，到底是上仙宗里的人，哪好意思天天蜗居在自己峰上，眼下天下大乱，又怎可眼睁睁地看着比自己年龄小的弟子却抢在他前头步入黄泉？
战死……也好，总归是光荣的，总归到了地底下，看能否寻到彦以安，届时，他可不能说道自己了。
他嘴巴里有些发苦，便问身边的师弟是否有糖。那小弟子笑笑，伸手在胸前掏了掏，却什么也没掏到。
小弟子有些歉意地道：“师兄，对不起啊，那糖给其余师弟分完了……他们说汤药太苦，喝不下去……”
那小弟子是药修。
商阙安忙道没关系。倒是自己，啥事儿没有，就跟别的小病号抢糖吃。多少是有些羞愧的。
忽而背后传来一声：“师弟……”
好了，差点又拖一章了，认真走剧情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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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枯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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