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她们两人的脚步声。
舒越在前面走，袁希希始终和她保持着一米的距离。
她一蹦一跳的，像只翩翩的蝴蝶，袁希希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愉悦。
高一九班教室在靠操场一侧，三楼最东边。
进教室的时候班里同学都埋着头，无人在意教室里多了个人。
舒越带着她进教室：“你现坐靠窗最后那里吧，一会儿等老师来了再给你排位置。”
同学们从书里抬头看了她一眼，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就又低下头去。
“嗯。”
不用自我介绍，没有新同学欢迎，袁希希长舒一口气。
坐在最后一排也很好，她不想变得扎眼。
同桌是一个短发的女生，即使是坐着也能察觉她个子很高，戴黑框眼镜，她在这页物理题上停了快10分钟了，答题处依旧是空白的。
铃响后，班主任终于来了。
是位年轻的女教师，教历史，个子不高，脸上还有些学生气。
她看到袁希希后，下意识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来，今天应该是有位转学生要来的。
“哦对，我们班这学期有位转学生，袁希希，大家……都认识了吗？”
陈洁说完，班里所有人视线看向袁希希，但没人回答。
同桌抬头慢了半拍，看到边上的人明显下了一跳。
原来她一直睡着，压根不知道自己身边坐了人。
班里的同学很冷淡，起初袁希希并没有察觉其中的突兀。似乎是习惯了没有人回应，陈洁自问自答：“认识了就好，新同学刚来可能有些不适应，大家都照顾着些。好，新学期开始，先给大家讲下这学期的几个重要事情…….”
开学前，袁希希大致温习过木溪市的教材，难度和海城的差不多。
但是上了课，她就有些慌张了。
木溪一中的教学水平确实还可以，老师讲得都很清晰，但是所有科目都有一个问题，大家好像都在赶进度。
理科对她来说是弱项，偏偏理科老师在赶进度上的问题最严重。
于是对着物理题发呆十分钟的人又增加一位。
一个上午下来，脑子晕得厉害。
/
“新同学，要不要我带你一起去吃饭？”
袁希希看了看三三两两结伴出教室的同学，她知道舒越出于好心，不想看她落单，但她在原来的学校里也都是一个人吃饭。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看着舒越的笑脸无法开口拒绝。
一路上，舒越顺便给她指了指体育馆、图书馆这样的基础设施。
至此，袁希希觉得对方还是挺有边界感的。
来学校前，她最害怕遇到那些活跃话多的，会像蚊子一样在她耳边嗡嗡盘绕，追问她转学的原因之类。
舒越说学校有两个食堂，窗口很多，种类也很多。
问她想吃什么，袁希希只说都可以，于是她就跟着舒越去吃面条。
排队的人并不算多，她们俩一前一后在队伍里默默等着。
舒越前面的两名女生关系似乎很好，一直在聊天，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笑声。
因为食堂本身就哄哄闹闹的，其实并不显眼。
不知道她们聊到了什么起劲的，其中一名女生笑得前俯后仰，然后一个趔趄，一脚踩在了舒越的白鞋上。
女生立马就撤回了脚，回头看到被自己踩的人是舒越，一句对不起堵在了喉咙口。
另一名女生自然也看到了，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袁希希注意到了她们的动静，但没太注意到这之间诡异的气氛。
两名女生连连道歉，惶恐得有些过头。
舒越低头看了看白色鞋子上明显的一块脏，抬起头像没事人一样看着她们笑，嘴里说着：“没关系的，同学。”
两名女生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舒越笑弯了眼：“真没关系，快往前走吧，要到你们啦。”
然后她们犹豫着转回身去向前走。
身后的袁希希感觉并不灵敏，只当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插曲，她探头看了看舒越被踩脏的鞋子，她的鞋很新很白，所以那块灰色特别突兀。
“用橡皮试试，可以擦干净。”
舒越侧着头：“嗯？”
袁希希道：“我说你的鞋，用橡皮可以擦干净。”
舒越展颜：“好，谢谢你。”
袁希希其实并不喜欢吃面条，但她又懒得在吃什么上面费心，对于她来说，饿不死就行。
所以舒越一碗面都见底了，袁希希一半都没吃完。
“不好吃吗？”舒越问。
袁希希摇头：“不是，我吃饭本来就慢。”
“难怪你这么瘦。”
袁希希没有回答，埋头继续把面条送进嘴里，过了许久，闷闷地说了句：“你不用等我，可以先走。”
等她抬起头，发现舒越两只手肘撑着桌子，托着下巴看她，有点像在……观察宠物进食，但却她丝毫也不觉得反感，
等她们晃晃悠悠回到教室的时候，班里同学基本都回来了。
舒越被别人叫走，袁希希则自己回座位，仿佛两个人刚才根本没有在一起相处过一样，拿起了上午让她发呆的物理题。
实际上根本看不进去。
冬天的午后，教室里没有空调，手脚都在发冷，空气却越来越闷。
偏偏下午第一节就是数学课，袁希希渐渐思绪飘离，点头如捣蒜。
讲台上猛然响起一声巨响，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包括正在瞌睡的袁希希。
“有些人，刚来第一天就敢上课睡觉，对得起家长费劲吧啦给你塞进一中吗？”
数学老师没有指名道姓，但大家都不约而同回过头看向最后一排。
袁希希自认为天衣无缝，在瞌睡的也不止她一个，不明白数学老师为什么对她发难。
她的心里实际上已经慌乱不堪，脸颊微微发烫，但在别人眼里，她依旧是面无表情，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数学老师。
看她如此“问心无愧”，数学老师神情越发严肃，正当大家以为他要继续时，他却只丢了句：“考试有你后悔的时候。”
袁希希紧紧捏了下手中的笔，指尖发白，没关系，她一向很会忍耐。
/
放学后，袁希希还没出校门，老远就看到袁宥兰向她招手，她较年轻的长相本就在一众家长中很突出，大幅度地招手动作更是招来不少视线。
热情的袁宥兰接上死气沉沉的袁希希，朝市中心开去。
“第一天上学怎么样？有没有交到朋友啊？一会儿咱们吃完饭，再去给你买几件衣服吧，你们这校服也太单薄了吧，冷不冷啊？”
“不会，还好。”袁希希回答。
“希希，你需要什么都可以和小姨说，别跟小姨客气。”
相处了这些天，袁希希知道这并不是客套话，袁宥兰带着她买合适的内衣，昂贵的进口卫生巾，漂亮的衣服，几天内给予她超过自己在亲妈那里得到的全部。
但越是这样，袁希希越觉得内疚和尴尬，她知道小姨真心在对她好，只是她还没学会回馈别人的善意。
刚到袁宥兰家那天，袁希希的行李只有一个双肩包和手拎行李袋，双肩包里是书和文具，行李袋里是几件单薄的衣物。
袁宥兰看着这几件明显不符合十几岁青春期少女的衣服，以及那件松松垮垮的内衣，连连叹息了好几次。
她心疼袁希希，更心疼自己的姐姐。
当年，原本已经考上高中的袁慧兰不顾家人的反对，只身一人前往海城打工。
袁家当时只以为她叛逆期，让她出去玩两天，新鲜感过了也就回来了，谁知道等袁家再次找到她时，袁希希都已经一岁了。
印象中，袁希希是没有见过外公外婆和小姨的，袁慧兰也鲜少提起她们，自然也不知道袁慧兰和家里断联的理由，甚至连外公外婆去世都没有回来看过。
她问袁宥兰，本以为小姨会回避这个问题，但她也是摇头说不知道，面色淡定不像在说谎。
早些年，没有文凭年纪又小的袁慧兰吃了很多苦，洗碗打杂发传单，什么活都干过。袁希希出生后，开销更大了，袁慧兰更是一天打工十四小时，才勉强够养活她们。
袁宥兰第一次见到袁希希的时候，一岁的小孩面黄肌瘦，浑身脏兮兮的，穿着泛白的衣服。
她忍不住责怪了几句，再怎么和家里赌气，为什么要把小孩养成这样啊。昏暗逼仄的房间里，袁慧兰低垂着眼，机械地洗着似乎永远也洗不干净的衣服，没有回答，没有任何反应。
至于袁希希的亲生父亲，更是谁都没见过，袁慧兰也不肯说。
穿着崭新干净的睡衣，躺在宽敞的大床时，袁希希心底也会闪过愧疚，这份愧疚很快就能被委屈覆盖，因为不解袁慧兰到底为什么带着她把日子往苦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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