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背叛

“这支和亲队伍来幽州,是为把公主嫁给王上,以联姻之名笼络王上,不要率先攻打齐室。如有可能,最好归顺大齐,扫平其他起义诸侯。”

“到时候若是公主与王上生下孩子,大齐皇帝把皇位禅让给王上,那个孩子也流着齐室一半的血,日后大齐的血脉依旧有机会稳坐天下,让大齐继续苟延残喘……”

“但从根本来说,让公主嫁给王上也只是手段,不是目的,他们要做的是——不论如何,让大齐得以延续。”

“而王上何等英雄人物,让他爱上公主并且立公主所生的孩子为嗣的几率还是太小;况且王上和齐室之间还有灭族深仇,对他们来说和亲并不是上上之选。”

“那支和亲队伍的真正目的是要公主死在幽州,给其他诸侯一个联手攻伐王上的正当理由,是吗?”

如今的大齐只是一间风雨中摇摇欲坠的草屋,任哪个诸侯轻轻踹上一脚,里面都会冲出一群大汉跪地求饶,怂得一视同仁。

但靖平王势头之猛,风光之盛,只要有心称帝者,都会视其为最大威胁。

一旦其余诸侯联手对付沈定,齐室便可趁乱自保,将岌岌可危的统治继续维持下去,说不准还有乱中取利的机会。

颜茵茵瞳孔颤栗:“大齐皇帝把自己的亲妹妹送来幽州,就是要让她以死为王朝续命?”

她想起初见令甄时,令甄提起自己皇兄棋艺高超,口吻亲昵,眉眼间是遮掩不住的骄傲神气。

商跃鲤爱怜地摸了摸颜茵茵的脑袋,口吻冷然:

“空谈大义者,满口为国为民,视死如归,偏偏牺牲的却是身边无辜之人。这个世道已经从根里烂了。”

颜茵茵看着商跃鲤。

她知道师娘生平最不屑这等以大义做借口,牺牲他人为自身牟利之事。

商跃鲤年少时也曾被父兄做主嫁与高官之子,为兄长仕途铺路。然而她不过商户之女,京城高官自然看不入眼,所以父亲为她配的是冥婚,让她嫁的是牌位。

商跃鲤表面顺从,不哭不闹,等到成亲当日,看守她的人心神松懈之时,她悍然拔下金钗,奋力扎伤仆妇六人,抢走快马一匹,在满城追捕中挟持一名世家子弟,扬长而去。

那之后,她将闺名中的“月里”二字改为“跃鲤”,从此鱼出浅滩,终有鲤跃龙门,脱鳞腾飞之日。

颜茵茵手指叩着桌面:“既然这么多人想将公主诛杀于幽州之内,公主活着于王上大利,王上为何不派人严密保护公主?”

季轻昼不疾不徐道:“许多事情王上不说,我等为人臣子,未知全貌,就算猜测起来也不尽不实。你若是想知道,不妨直接去问王上。”

颜茵茵也想问。但她又怕沈定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干什么。

迎公主的命令是三个月前下的,如今沈定失忆尚未恢复,也没有写日记的习惯,要是他没跟上从前自己的思路,那颜茵茵不也麻了爪子?

“对了茵茵,临行前特意叫你来一趟,除了公主的事要说外,为师还有些事需叮嘱你。”

“临行?”颜茵茵蓦然从思绪中抽身,“老师要出远门么?”

“不是我,是你。还有七日便到十八路诸侯会盟之日了,此次会盟之地在平乐城中,各方诸侯军队早已进驻,你此行记得低调些,不要得罪人。”

平乐乃江南边缘一座小城,骑马从平乐往北走两天一夜,便是此时大齐统治能辐射到的最远的城池——牛驼关。

颜茵茵眨眨眼,指了指自己:“您不去,我去么?”

她以为这么重要的事,沈定带季轻昼比自己强。

“总有人留在幽州主持大局,茵茵处事向来最灵活机变,连我也有所不及,你去再合适不过。”

季轻昼说到此处,还有些感慨。

他才来幽州时,颜茵茵不过一个刚被沈定提拔上来的臣子,同僚皆言她曾是沈定的侍妾,以色侍人,狐媚君主,因此几乎没人愿意与她结交。

每逢王上召群臣议事,季轻昼总能看见那个年轻的姑娘昂首挺胸,立于群臣之间,身上墨绿官服流水样垂下,濯濯如柳,修雅似竹,一旦王上问策,她总是第一个出言献策,想法新奇青涩,有时天马行空,剑走偏锋,有时又意外中肯。

每当她说错时,总会被羞与她一同为伍的群臣抓住错漏拼命攻讦,贬得一无是处,她不仅不在意,还对贬低她的人报以一笑,心胸开阔得让人惊异。

直到季轻昼某次同她一起为王上办差,临近午膳时,她坐在门槛边小口啃馒头,季轻昼上前同她搭话,无意中问起明明她每次出言都被围攻,为何还敢首当其冲。

那时颜茵茵撑着脸颊,没所谓地道:“那也没办法啊,我头一次给别人当臣子,业务又不熟练,总得想法子磨砺自己吧。”

“但季大人应该也看出来了,我人缘不是很好,没人愿意教我,于是只好每逢议事必先发言,引他们围攻我的错处,再慢慢知错就改咯。”

季轻昼恍然:“原来如此,难怪每次他们贬完你的计策,你都冲他们笑。颜大人胸怀之广,令人敬佩。”

颜茵茵表情古怪:“谁告诉你我朝他们笑是胸怀广了?你难道没发现么,每次他们说完后我再若无其事地朝他们笑,他们都会哽住一会儿,觉得自己费工夫说给聋子听了,然后气急败坏,自己生上半天闷气。”

于是季轻昼笑得前仰后合,觉得这姑娘不仅坚韧豁达,还很有趣。

若他有一个女儿,也定要将她养成这等生龙活虎坚韧不拔的样子。

自那以后,他便告诉颜茵茵,如若有不懂的事可以来请教他,他会用不贬低人的方式告诉颜茵茵利弊,颜茵茵对他笑他也不生气。

他眼看着颜茵茵处事越来越滴水不漏,能谋善断,到今日能独当一面,自然欣慰。

“那老师要提点我什么?”颜茵茵问。

“白城关的赵老将军一生忠于大齐,可能因王上冷落公主却带你参加会盟而对你印象不佳,颇有微词,到时候唇枪舌剑起来,你尽量别把他气死。老将军年纪大了,给他一条活路罢。”

“江南郑子布,年轻时与我书院斗殴,舌战输我后气急殴我三拳,对上此人勿须客气,人多势众时多帮我骂他两句。”

“昔年我与你师娘云游天下,路过平乐城,发现城南有一家在柳树下卖蒸糕的铺子,所卖桂花糖糕尤其可口,配上米酒后味道犹佳,你去后大可以试试。”

颜茵茵挑眉:“您就跟我说这些,锦囊妙计呢?”

商跃鲤掩着嘴笑:“茵娘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孩子了,要做什么无需老师指点。记得戴上我送你那枚平安扣,消灾纳福的,这时倒也可以信信鬼神之说。”

颜茵茵无奈:“师娘,我今年十九岁,不是孩子。”

“你的年纪和季郎的外甥女英娘一样大,怎么不算孩子呢。”

商跃鲤双眼一亮,左手拍了拍右手心,越说越兴奋,

“茵娘,英娘,你们听,连小名儿都这么像,可谓有缘。哪天真该让你们见见,两个都是世间难得的灵秀姑娘,只不过英娘偏沉稳,茵娘更活泼,但你们要是见过之后一定喜欢彼此。”

颜茵茵笑:“是么,要是有机会一定得见见了。”

*

日头过午。

颜茵茵回到颜宅时时日尚早。

小若和赵伯还托付在林子敬处,至今没接回。

她就着窗外的天光收拾衣物,才整理一半,一把尖刀倏然抵上她背心。

颜茵茵叠衣裳的手指一顿,而后没事人似的低头继续干自己的事,只是问:

“沈定的暗卫一直守在院子附近,你是怎么瞒过他们视线溜进来的?”

身后一道喑哑得不辨男女的声音回她:

“颜姑娘不必操心。我的主子托我给您带一句话,他已经给出了足够的合作态度,姑娘既然接受了,也该展现诚意了。”

颜茵茵道:“沈定打下并州后,遭到医师李牧之刺杀,虽侥幸不死,却伤了脑子,如今根本记不起过往,这样的诚意,够了么?”

背后那人沉吟片刻:“我怎知姑娘不是在联合靖平王骗我,要将我等一网打尽?毕竟除了公主以外,姑娘没有理由背叛靖平王。”

颜茵茵背对着光,神情沉在阴凉的黑暗里,森森的暗光使得那张清丽的面孔也染上几分阴郁。

“李牧之曾是沈定最亲近的医师,如果他是你们的人,就应该告诉过你们,三个月前,沈定密召他为自己处理过一道伤口。”

“那道伤在心脏偏左一寸,刀口很小,是匕首刺的,但凡没有刺偏,亦或再深一寸,都可以要了他的命。”

“那道伤是我刺的。”

她说到这里时,眨了眨眼,语气轻轻的,眼神却带着几分空洞,似乎整个人又回到了最不愿想起的那天。

连记忆都泛着疼。

“我那时是真想杀了他,和他同归于尽,只可惜没有成功。”

“如果你或你的主子是沈定,若非失忆,我焉有活路;若他想起一切,我还能留在幽州么?”

“与其这样,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身后又是一阵沉默,那把抵住颜茵茵的刀慢慢收了回去。

颜茵茵没有回头,那人又问:

“主子一定也很好奇,三个月前颜姑娘和靖平王之间发生了什么,不知颜姑娘可否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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