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入妄睡得极不稳当。
他翻来覆去，双眼紧闭，却感觉似乎有人在他周围踱步轻笑。
噩梦让他无法睁眼，恍惚中他梦到墨刑堪的脸，但顷刻间，梦里的墨刑堪又变成了那个黑衣人，对他上下其手。
挣扎一夜过后，入妄清晨醒来，全身都是汗涔涔的。
趁墨刑堪还没醒，入妄跑到暖泉，将全身浸入其中，屏住呼吸。
他大概是昏头了，怎么能梦了一整晚的墨刑堪。
明明墨刑堪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魔修，与那黑衣人，没有半点的相似。
入妄浮出水面，依靠在暖泉旁的鹅卵石上呼出一口气。
他太累了，连夜的奔波让他无暇休息，黑衣人的突然出现令他精神紧张，整夜的梦让他毫无喘息的机会。
好像唯有此刻才能稍微休息一会儿。
好在小竹峰没有别人，他可以安静地躺到清醒。
“师父？”
朦胧中似乎有人在叫他。
入妄动了动眼，并没有要睁开。
“入妄。”
湿滑的手腕被人按住。
入妄猛然睁眼，墨刑堪的大脸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
“你怎么来了？”入妄很快清醒，一手横在胸前，挣脱了墨刑堪的手。
墨刑堪挑眉笑笑：“看你不在，我就到处找找，没想到你一大早就来泡澡。”
他的眼神移到入妄胸前的皮肤上，暖泉蒸的入妄的全身都是淡淡的粉色，看得人不自觉沉迷其中。
“我好了，你先避一避。”入妄语气淡淡，可泡了太久，连声音都软了几分。
墨刑堪听得心情大好，软乎乎的入妄可是难得一见，便开始磨蹭起来：“要我去拿衣服过来吗？师父泡了这么久，我来扶你吧。”
入妄表情不变，一只脚跨上岸，金光一闪，衣服鞋袜统统都穿戴整齐。
墨刑堪站在原地，颇为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话那么多，不如多去读经。”入妄瞥了墨刑堪一眼。
墨刑堪跟上入妄：“藏经阁都是寺里的宝贝，怎么可能让我这个挂名弟子进去。”
入妄站定，回头看着墨刑堪：“谁跟你说的？”
墨刑堪语塞，他总不能说，是昨天探路的时候，听僧院的沙弥们说的吧。
入妄还当是墨刑堪自己想的，一把拉住墨刑堪的手：“既然你同我过来，就是我的弟子，有什么不能看的。更何况经书传道受业，自是给人看的，哪分亲疏远近。”
墨刑堪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任入妄领着他往藏经阁走。
“你我灵海有别，但世间修炼不外乎专心二字，你多读些经书，对修为也有益。”
墨刑堪微微蹙眉：“你不怕我，魔修大成，为祸人间？”
他本以为会看到入妄严肃的表情，却没想到对上僧人温柔的眼神：“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让你为祸人间。”
他走到墨刑堪身后，一手按在少年肩上，另一只手直接推开了藏经阁的门。
封印的结界顿时散去。
“去吧，今日看过一本，晚上要考你心得。”
入妄正要走，墨刑堪却反手握住了他。
“师父，读一日经太无聊了，你陪我吧。”
这个要求何其简单，入妄不假思索，直接答应：“好。”
*
藏经阁是庆霖寺引以为傲的建筑，整整七层高楼，从筑基到大乘，每一层都有专属的修炼书简和佛门经书。
只是这些修炼书简全都是佛修所用，不适合墨刑堪，所以入妄并没往修炼书简那走，而是直接把墨刑堪带到放佛经的地方。
佛门修身养性，正好压一压墨刑堪的邪肆气。
墨刑堪一进藏经阁，便知道这庆霖寺底子深厚，半间佛经半间修炼书简，若是寻常小寺庙，可凑不出这样庞大的藏经阁。
身怀宝玉，却从不使用，墨刑堪对庆霖寺的疑惑更深。
他看了一眼正在选经书的入妄，试探开口：“师父，你的修为都是看这里的书简练成的吗？”
入妄抬眸，抽出一本再熟悉不过的金刚经：“怎么会，修炼之道，需自身体会，借书简一日得道，是必不可能的。”
“真的？”墨刑堪眼神游移，定在另一侧的修炼书简上，摆明了不信。
入妄却一脸平静：“我师兄倒是喜欢看那些杂书，师父说他三岁能识千字，六岁过目不忘，可是师兄的修为从二十岁后就凝滞不前了。”
墨刑堪懂了，这就叫做前车之鉴。
怪不得入妄会把别人视若珍宝的修炼书简称作“杂书”。
但他可不想读那些晦涩难懂的佛经，也不知这个藏经阁里有没有真正的“杂书”。
他边看边往角落走去，入妄说的不错，这满室的修炼书简，于他这个魔修来说，并无益处。
突然，一本又薄又破的书吸引了墨刑堪的目光。
他使劲把那本书抽出来，发现这本书居然是夹在心经封皮里的！
墨刑堪鬼使神差地往入妄那望去，入妄正在认真读经，并没有注意他的动静。
一捏即烂的经书被墨刑堪拎起来，很快，里头藏着的另一册书掉落在地。
墨刑堪捡起那本残破的书翻开来看，顿时哭笑不得。
究竟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敢把欢喜禅藏在藏经阁里的？
墨刑堪摸了一页纸，便知道这本欢喜禅被人翻来覆去地看过好几遍。
他原本是不想看的，可风偏偏吹动了其中一页，露出一个小人在池畔边清洗的侧身。
墨刑堪情动地瞄了眼入妄，年轻僧人沉稳持重，坐在蒲团上脊背也不曾有一刻弯曲。
忽然间，入妄的脸似乎和册子上的小人合二为一。
墨刑堪努了努嘴，干脆地举起册子，随意坐在角落观赏。
*
也不知过了多久。
入妄起身把金刚经放回书架。
他四处扫了一圈，没看到墨刑堪，却听到了一声突兀的呼吸声。
走到角落一看，墨刑堪竟拿着一本心经睡着了。
入妄无奈，想是佛经枯涩难懂，所以墨刑堪才看睡了，日后还是他边讲边教，也好让这孩子理解。
正想着，入妄就注意到墨刑堪手上的那本心经。
寺里的典籍众多，但每年都会拿出来逐一晾晒修补，从没见过这样一本破破烂烂的心经。
恰好此时，墨刑堪睡得太熟，手一松，心经掉落在地。
于是入妄弯下腰，拾起了这本奇怪的心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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