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红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难言的色块,像是擦不干净的污垢,又像是一片未曾痊愈的淤青。
他睁不开沉重的眼睛,但听到了一切。
设备运转的细微电流在耳朵里来回游走,布料摩擦时的窸窸窣窣带来麻痒,鸡皮疙瘩时而起来,时而落下。
屋子里回荡的压着嗓子的交谈声里有林隽听不懂的忌惮和克制。
“这个数值不太对劲。”
“TBN值太高了,这不该是C级能达到的……”
“不仅是TBN,XAR值同样高出历来记录的数据。”
“难道他仍然在输出精神力?”
“这不可能。残缺口的截面已经损坏,昏迷不醒就是依据,怎么可能还在输出精神力。而且不管是我们还是设备都没有感知到精神力波动。”
“会不会他其实醒着?”
蓦然一阵沉默。
“不可能,脑电波很平缓。”
接着一声干笑,“比死者还平缓。”
“活着的脑电波,怎么可能比死者平缓。”
除了一种可能,患者自己在控制。
又是一阵沉默。
几个医生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再交谈,而是相互使眼色。
「你去探探」
「要去你去,陛下的雄虫,谁敢碰」
「你搞清楚,现在是治病,不是猥亵!」
「……那我也不敢」
「一群废物!我来!」
戴着医用手套的手伸向雄虫的太阳穴,即将触碰耳边卷曲的黑发时又猛然缩回来,急匆匆又往手上套了两层医用手套。
「看什么看,比你们勇!」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别墨迹了,快查查!」
对自己新头衔一无所知的林隽感觉到一只颤颤巍巍的手轻轻摁上自己的太阳穴,摸索着位置沿着鬓角摸向耳后,接着不知道压到了哪儿,林隽感到一点刺痛。与此同时,屏幕上的脑电波猛然跳动了一下。
那只手猛然抽回。
林隽看不到的视角,几个医生活像浑身发痒的马喽跳起来,相互揉成一团。
顷刻间,疯狂涌向门外。
哐哐砰砰一阵响后,徒留林隽一个人不明所以地躺着。
门外,在学生面前一派学术强者气质的医生们此刻像群手足无措的孩子围成一圈。
“真醒着!”
“那我们说的话都听见了?”
“……我们没说什么吧?”
“应该没有。”
“确定吗?”
“……”
“你们还记得那位吗?”
“记得……”略略有点哭腔。
那位是医学界的大拿,自从摸了一把陛下雄虫的手就消失了。
这件事已经在圈子里传了二十多年。他们的能力和地位远远比不上那位大拿,他都消失不见了,他们会面对什么,脚趾头都知道。
焦虑在彼此之间来回旋转。
他们相顾无言,盯着碰触过林隽的那两根手指瞧。
“现在剁掉还来得及吗?”
良久没有回答。
“其实我觉得,这在合理范围内,哪有诊治不触诊的。”
“你说的对。”
“但陛下说不对。”
“……”
“所以我为什么要碰他?”
“触诊。”
“……”
“其实你刚刚可以用小胶锤。”
一阵沉默后,鸡飞狗跳。
“我让你现在说!我让你现在说!我打死你!”
向来缺乏锻炼的医生们气喘如牛,有的打在一起,有的拉架被打了一拳。眼镜乱飞,头发凌乱。
直到一声高昂的呼喊响来。
“老师——”
奔来的学生满头大汗,两眼一瞪,瞧着眼前打成一团的老师师伯师叔师兄,嘴大张着,像个痴呆儿。
为首的医生咳了几声,镇定地捋顺凌乱的发丝,抚平被拽皱的衣领,“什么事。”
学生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局促地搓搓袖口,“那、那个,科研院内网有一份陛下签发的空白任命书。”
眉头一蹙,医生们不明所以,“空白任命书?”
“是。谁把那只雄虫治好了,谁任职科研院医疗部副部。”
那可是个正儿八经的高位,首都星医疗行业的NO.2。
霎时,竞技之火熊熊高涨。他们整理着装分道扬镳,走向各自的办公室。
“老师师伯师叔师兄,时间截止是一个星期后。失败会调至UH-75曼弥星。”学生提醒。那可是医疗资源极其落后的半荒星,一切都在等待开发。
“分道扬镳”的步伐一转,师门合体,商讨着治疗方案推开了病房门。
学生欣慰地看着那几道身影。
谁说我的师门支离破碎,这是多么团结一心啊——
他们团结一心拽着衣服把林隽扯上了检测台。
仿佛睡在吊床里移动的林隽:……
“很抱歉阁下,我们需要对您进行进一步细致的检查。若有所冒犯,还请您见谅。”
林隽听见一个沉稳的声音。
林隽有点尴尬。
那是装睡时被拆穿的尴尬,尴尬得脑电波都跟着“抠脚”。
屏幕里脑电波“皱巴巴”一扭,医生们了然地相□□点头——很好,阁下同意了。
那绝对是世界上最真挚的检查了。
全程没有肢体上的碰触,只能感受到金属贴在皮肤上的冰凉。那是心提到天灵盖的尊重。
从来没享受过这种对待的林隽浑身不自在,有种自己得了严重传染病的错觉。好在这种情况没有维持多久。
接着他感觉到自己继续搭乘“衣服吊床”换了个位置,在走廊一类的地方移动,再搭乘“衣服吊床”躺进了绵软舒适的床铺里。
接着他被扎了几针,胸口腰腹和腿上贴满了连接医疗设备的器械。
等一下……
林隽紧急结束感知。
这感觉……
我他妈的,在裸奔!谁来给我盖个被子啊!
脑电波疯狂跳动起来。
医生们吓了一跳。面面相觑,手里捏着还未贴完的器械傻在哪。
「啥意思?」眼神询问。
「我怎么知道!」眼神反馈。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废物!我来!」
“阁下不必担心,只是监测身体情况的器械,并不会对您造成伤害。”
林隽:我说的不是这个,被子,被子!你给我盖上被子!
“我向您保证,绝对不会有任何伤害。”
林隽:谁问你这个!你怎么就不懂呢!我要被子!
牛头不对马嘴的“交流”了一番。
林隽先败下阵来。脑电波死了一般“躺”回去。
行吧,你们赢了。
没多久,医生们离开了。
房间里不冷不热,很舒适。林隽安慰自己,光着就光着吧,医生眼里没有性别,不管啥东西都是一团肉,有啥害臊的……是吧……
是吧……
是你个头!
林隽真想弹起来问医生要被子,可他动不了,睁不开眼,也不知道自己精神力损伤,还以为自己突然脑梗瘫痪了。
“瘫痪”的日子可真难过,完全感知不到时间流逝,只能听见医疗设备平稳跳动的响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隽听见房门被推开,屋子里回响起一种心情不错的脚步声。它停在了床边。
接着,林隽感觉到一只热烘烘的掌心贴上他的胯骨,很有安抚意味地轻轻抚摸两下。含笑的声音随和,和格雷沃那种假装优雅亲切十分不一样,“别担心,穿着。”
短短五个字,林隽的心往下落地了。
能听得懂人话。林隽高兴得几乎要落泪。
“林隽,你叫林隽。对吗?”那个声音问。
是啊。你是谁?
“真特别的名字。你可以称呼我里昂。”
那当然特别了,你们一堆“ABCD”里就我一个中文名,能不特别吗?(没错,实际上是乱写在吐槽)
“我这次前来是为阁下解惑的。”佐里昂拉过一张椅子落座,笑容淡雅,眼神却在那具毫无防备袒露的身体上缓慢游走。非常漂亮的身体,结实颀长,在雄虫中是少见的力量的美,“阁下的精神力受损,暂时无法苏醒,但请您放心,我们会尽全力为您治疗。”
佐里昂展开手掌,隔空丈量林隽的胸膛腰腹和双腿,最后凝视他的脸。
想要留住乌尔里克的心,确实需要资本。
佐里昂满意地靠上椅背。
他比影像里看上去更俊美,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更有趣。
算算时间,托勒密也该有消息了。
倘若传来了他的死讯,你会是什么反应呢?
佐里昂饶有兴趣地瞥向脑电波。
但两天后,佐里昂没有收到确切的死亡消息,因为没有找到托勒密的尸首,最终被定义为失踪。
面对这样的噩耗,多米尼克没有过多的悲痛,他脸色苍白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在基兰古堡里待了一天后,照常生活工作。甚至因为是失踪,也无法为托勒密办理后事。
西拉斯没有任何异样,依旧是往日那不着调的模样,只是有虫提起时会感慨两句,“终究是我的虫崽,还是有些难过的,不过我的虫崽太多了,失去也就失去了。”
转头就和雌虫滚到了一起。
而托勒密的两个哥哥维斯珀和德夫林显然还不够成熟,一个在监察阁疯狂咬虫,一个在军队里发了疯的挑事。最终一前一后被停职。
至于林隽,他全然不知。
目前首要任务是修复林隽的精神力,让他醒来,所以佐里昂并不打算在这个紧要关头告知他这个噩耗。
他现在格外享受这种独特的沟通方式。
“喜欢?”佐里昂将切好的芒果叉在叉子上,在林隽的鼻尖轻晃。
好烦!吃不到!林隽气急败坏。
瞧着那“嗷嗷叫唤”的脑电波,佐里昂愉快地轻笑起来,“醒来就给你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7章 “瘫痪”的日子(一)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