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啦一声，袖口扯开了个大口子。再使劲一些，成了两截。几条线虚虚连着。而罪魁祸首还在撒欢。
小犬总是精力旺盛，且不讲道理。
起名字这件事，几年前，林隽干过。那只胖嘟嘟的厄绒兽是杰罗姆突发奇想从厨房带来给他解闷的，本是雄虫补品的小东西，被林隽当宠物养了一阵子。因为太胖，随口喊了小胖子，这一喊就喊到现在。
小胖子智商不高，傻乎乎的，每天不是吃就是睡。手感好，蓬蓬的毛发软绵绵的，给林隽带来很大的心理安慰。后来林隽从早到晚被摁着啃，没有精力去顾它，也不放心庄园里的雌虫，毕竟杰罗姆那家伙有差点溺死它的嫌疑，于是送去了赞瑟斯的古堡，从那以后它们再也没见过面。
养宠物会产生羁绊，林隽知道，可那时候他像溺水的人，不假思索地抓住了那根浮木。把小胖子送走那天，林隽没哭，只是呆呆坐了很久。
那时候林隽想，再也不养了。
可是现在里昂却丢来一只小犬。
林隽拒绝了里昂的好意。
里昂知道拒绝是什么意思，可小犬不知道。
这小家伙饿得嘤嘤叫没人管，拉屎拉尿也没人理。在这里四处打流，精力旺盛且顽皮，喜欢高处，好几次摔下来，吓得林隽以为它会死，可是眨眼又蹦起来。
小犬饿了三天后，精力不那么好了，总是怏怏不乐又急切地在各个角落里闻嗅，试图找到点吃的。
林隽眼看着这一切，最终还是心软了，从厨房那要了点肉糜。
这一喂，小犬就彻底赖上他了。
这小跟屁虫天天跟着林隽，很是调皮捣蛋，撕坏了林隽好些衣服裤子，一言不合就咬着窗帘吊着晃，玩得不亦乐乎。
林隽呵斥它时，为了区分责任狗，顺口的“狗剩铁蛋”的骂，不知不觉就成了名字。
“狗剩！你给我住口！”林隽捏住左边小狗头命运的脖颈，紧急将实木几腿从狗嘴里救下来。
坚硬的木腿上满是牙印，林隽一阵肉疼。这才多大，就生了这么一副狗牙。
铁蛋不甘示弱，转头吭哧一口咬住林隽宽松的休闲裤腿，开启自动滚筒洗衣机模式，几下就报废了一条裤子。
林隽愁得慌。
因为无人搭理，每一顿的肉糜都只能由他一口一口喂进那两张长满小小锋利乳牙的大嘴里，然后就这样养胖了一只狗界魔丸。
现在这只褐黑色的小双头犬跑起来仿佛是一只被气撑得快要破掉的球在滚，但这样的体型丝毫不会阻止它成为一个调皮鬼。成日吃饱睡足后活蹦乱跳，把屋子里弄得一团糟。
每天起床先用舌头给林隽洗把脸，在林隽醒来后，扯着嗓子要吃的，然后抬起后腿瞄准床帘或地毯，接着就会用屋子里一切东西来磨牙和爪子。林隽会一边思考怎么纠正它，一边拍拍那肉乎乎的小屁股教训它们，然后任劳任怨收拾被尿浸湿的窗帘和托着狗屎的地毯。尽管很累，但做这些事让林隽得到了生机，已经勉强可以小跑起来了。
小双头犬呼哧呼哧吐着舌头，迈着小短腿去追赶被它们烦得逃跑的大狗。小小的身影在半高的草里奋力奔跑，当它们跑不动了，就会一屁股坐下，嘤嘤嘤地呼唤。
这时，大狗就会往回跑，将它们抱进怀里。这一招百试百灵。
那是个香香的，暖暖的怀抱。小双头犬一入怀就安静下来，把小脑袋搭在胳膊上，睁着葡萄般的黑眼睛居高临下瞪着刚刚遮住它们的草丛。
“吃那么多不顶用啊。”林隽抱怨，一边忍不住的，一口吸一个小狗头。
听出大狗的嫌弃，它们嘤嘤叫唤着，抬头去咬大狗白皙的下巴。大狗一仰头，得意地笑，“咬不着！”
两只小狗头恼羞成怒，呜呜呜叫唤，林隽毫不惧怕地将它翻过来，脸埋在鼓鼓的小肚子上狂蹭。惹得小双头犬笨拙地曲着前肢去抱他的脑袋。
啊，小狗味——
臭香臭香的。
“长大了。”
林隽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一激灵，抬头看向来人，是里昂。贵族派头十足，穿着一套月白西服，镶着金边，好些一看就不菲的配饰，在阳光下闪得眼睛刺痛。林隽低头看小双头犬。他将它举起来打量，“好像真的长大了。”
佐里昂伸手去碰小双头犬鼓出来的小肚子，距离一拳时得到两个鼻子皱起来，正儿八经的凶狠呲牙，要不是林隽抱着，就要跳起来咬了，完全忘记了当初是谁把它带来的。
认主倒是认得快。佐里昂收回手。
双头的济洱斯猎犬与一般的犬有一点不同。两个脑袋有两套思维，所以在认主这件事上总会有分歧，需要更久的磨合期。但显然，这只没有，很快便追着林隽跑了。它们认主后会有强烈排他性，警惕除主人以外的任何对象。
“诶哟，好凶。”林隽蹂躏两只小狗头，得到一阵欲拒还迎的挣扎和几声娇软的嘤嘤嘤。
这些天来，林隽和小双头犬日夜相伴，佐里昂再也没办法在林隽卧房里小憩。那只还在撒娇的小双头犬已经展现了与生俱来的护卫天赋。佐里昂深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当他看到林隽每天开心忙碌地闹着，觉得也并不是那么糟。
这种感觉……很奇怪。
佐里昂往日大部分的时间都呆在办公室，甚至许久都不会回寝宫，因为办公场所的休憩间足以满足他的需求，可现在，处理完事务，他就迫不及待地往寝宫赶。
他从没体会过这种归心似箭的心情。有些别扭，可时间一到，他就会穿戴好离开办公室。现在的一日三餐，都在寝宫里用。
这些时日，佐里昂瞧得出林隽吃得不舒心。影像里林隽喜欢托勒密做的食物，每一餐都大口大口吃，吃得肚子鼓鼓的。不像如今，敷衍地往肚子里塞些就结束了。满足的神情从未在脸上浮现过。
佐里昂对此耿耿于怀，尽管他不知道为什么纠结要这件小事，但他做出了一个考虑不周的决定。
当天晚上，林隽在餐桌上看到了番茄牛腩。虽然虫族同样有这道菜，但配料不同，滋味自然不同。林隽尝了一口，陌生又熟悉的味道，惊诧地睁圆了眼，“怎么会有这道菜？”
勺起浓汤的勺子一顿，佐里昂没有与林隽对视，他没办法告诉他厨师是根据影像复刻出来的，也因为一时之间忽略了得出这道菜的原因，情急之下他说：“托勒密告诉我的。”
“托勒密？”林隽不敢置信地重复，声音拔高了些，“那家伙给你回信息了？”
又一次犯错了。佐里昂盯着勺子，勺子里的奶油浓汤看起来就像他自己的脑浆。对上林隽，他好像总是在犯错。
“他……他怎么说？”林隽察觉自己失态了，同样低下头盯着今日的新餐具——碗筷。
“他很好，任务进行得很顺利，不过还需要一些时间。”佐里昂张口就来的谎言毫无阻塞，顿了顿，他补充，“他让我好好照顾你，所以给了些食谱。如果你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和厨师说。”
“是吗……”林隽看起来兴致并不高，筷子戳着碗里炖得软烂的牛腩。原来里昂和托勒密是好友，早知道就问问了。
刚进来这里时，林隽也想过他们都是贵族，应该都认识，可他不知道他们关系如何，若是敌对，擅自问了有关托勒密的消息，对谁都不好。更何况没有任何辩驳余地的将他留在这，本身就不太像好人，搞不好还是受帝王的指使。
虽然没听到想听的，但好歹是好消息，“你能给我买个光脑吗？钱我会转给你。”
佐里昂没声了。
林隽蹙眉。只要一提到光脑，这里的虫族都在装死。现在甚至连应付都懒得应付。
这一顿仍然是食不知味。
夜晚洗漱后，林隽躺在床铺上望着窗外。这里可真漂亮，漂亮得像是世外桃源，没有烦恼，没有困苦，每天吃喝玩乐。可林隽并不那么快乐。
小双头犬踩着小步子在林隽怀里转悠，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卧，两个小鼻子拱着林隽的胸口，哼哧了两下，用爪子轻轻扒拉林隽的手。
“你们这两个小混蛋，没看到我在emo吗？”林隽笑，认命地抬手开始撸狗，哄着这小东西睡觉。
小犬嗜睡，睡起来连爹妈也管不了，有时候玩得太累，那小呼噜震天响。
林隽挺好奇的，两个脑袋共用一个身体，竟然也没出现四肢打架的情况。
“嘤嘤嘤。”
又开始撒娇。
一下一下略略加上点力道拍着那肉乎乎的小屁股。
托勒密究竟在哪儿？那时候的不安……
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调暗的小夜灯里飘着助眠香薰，味道有些像里昂身上的木质香。
里昂的目的又是什么？
林隽可不相信援助平台上有这样的援助者。
他病了的时候，格雷沃他们把他丢到一旁，他能理解，毕竟无法使用又累赘，但现在他基本痊愈了，就连杰罗姆也不找他，这就有点儿奇怪了。
又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吗？
那会是什么协议？
林隽垂下眼盯着小犬。小东西毫无烦恼，睡得可真香。
他轻轻一笑，其实没什么好想的，和他有关的协议，无非就是需要他把裤子脱了。
他的命运注定是在雌虫之中被反复使用。
这些雌虫也不嫌脏。
也是，毕竟嫌脏的话，就没得用了。
或者说，这个世界就是个肮脏的沼泽，每一个都脏，所以每一个都不脏。
虫族应该感谢他们特别的基因，否则这个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艾滋病病毒。
爸妈，你们教我的X知识，好像一点也派不上用场。因为这里连套子都没有。
我有点想你们了。我……可能真的回不去了。你们不要等我了，也不要找我了，快乐点，去旅旅游，看看世界，这样就不会想起我。实在难过，就再养一个孩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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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寄人篱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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