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大年三十,傍晚。

永安镇难同往日,热闹的很。烟花鞭炮,“噼里啪啦”轰轰作响。镇里主干道的两侧,挤满了人。有邻里间七嘴八舌的谈话声,有婴儿断断续续的啼哭声,还有各种笑声……

有个卖丁丁糖的商贩身旁,站着一个驼背的老太婆和一个瘦瘦高高的小伙。

商贩用铁锤一敲糖块上的铁皮,叮的一声,乳白色的糖碎就震裂下来了。

老太婆哆嗦着手,从兜里掏出一块破烂的布袋。有几张皱巴巴的纸钞被一层一层包裹在里面。

“勇恩啊,快尝尝。”

陈勇恩接过刚买的糖,低着头吃了一小块。

齁甜过头了。

“怎么样?你小时候可喜欢吃了。”

陈勇恩没吭声,从口袋里捡起一块,打算塞进老太婆嘴里。

“我可舍不得,省给你吃。”

“……”

老太婆自顾自地在高兴,却没注意到陈勇恩把刚刚接过的糖扔进一旁扎堆的草丛里。

新年的钟声敲响。

陈勇恩抬起头,烟火点亮了黑夜。借着这份零碎的微光,勇恩和老太婆走出镇子。顺着小山坡,一路上老太婆不停地抱怨。

“又只剩咱婆孙,你妈也真是,大过年的都不回来。”

“钱打过来又怎么样,这都多少年了,连人影都见不着。”

“勇恩啊,只要你好好读书,以后有出息,我老太婆再苦再累也甘愿,可别整你妈那出。”

陈勇恩心里听得难受,便一句话也没回应,只是脚上步伐愈走愈快。

老太婆说着没劲,唾了一口:“死丫闷葫芦一个。”

山上不同于吵闹拥挤的镇子,有些清静。

陈勇恩搬起木凳坐在老式电视机前,有一只橘猫蹲伏在他脚边。

一人一猫围着火盆看春晚。

老太婆开始忙起来了。

被点燃的艾草熏烟四起,充斥在整个院坝;灶台、堂前的铜油灯一一点亮,照着昏暗的屋子。

半夜,竟下起雨。雨水和瓦片反复撞击,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陈勇恩还没有睡着,橘猫大概是饿了,它扒拉着主人裤脚不止歇地叫唤。但勇恩没什么情绪波动,只是揉了揉毛茸茸的脑袋。

新年许愿真的会实现吗?陈勇恩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某个无法自拔的死胡同。

算了,再忍忍说不定就过去了。

二月底的永安镇,正值春季开学时期。龙井川中学是镇子里唯一的一所高中。

高一六班。

班主任正笑着介绍身旁的少年。

挑染过的亚麻色头发,右眉根部上有一颗红痣;额头绑着一条黑色发带,绿白相间的校服外套被卷到手臂中间,露出白皙的皮肤,竟惹得女孩子们频频抬眼偷瞟。

可他却双手背在身后,端正地站直身体,倾斜着脑袋犹有所思,似乎在很认真听班主任讲话。

转校生看起来又乖又酷,这是台下同学对此的第一印象。

“他叫朱明赫,新来的转校生……”

啰嗦的介绍托词,朱明赫可没有心思听下去,左耳进右耳出罢了。

他开始不老实地四处打量,教室很小,人也不算太多,大概二十多个。班上同学都成双成对拼着桌子坐,除了一个。

在教室最右边的角落似乎缩着一个人。在所有人都兴致勃勃关注着这位新来的转校生时,唯有他始终低着头。

偏长的头发显得蓬乱,看不清楚脸。

朱明赫笑着打断:“老师,我可以坐在那里吗?”

顺着明赫所指的方向看去,所有人失声般齐刷刷将目光汇聚于那块角落。

角落的人下意识想抬手遮住脸,但硬生生忍住,不过他的头垂得更低。

班主任伸手扶起要掉不掉的黑色眼镜框,略显迟疑。

朱明赫倒不太在意这些莫名其妙的反应,单手扛起书包直接走过去,顺便还拖出一张椅子,自然地一屁股坐在他的旁边。

原本鸦雀无声的教室又似乎被投掷入一颗炸弹,忽然嘈杂闹哄起来。

“好了,安静!开始上课。”

班主任企图高声制止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喧闹,显然并没有什么卵用。

这位班主任姓左,是一名英语老师。年轻的女老师有着微卷的黑发,肤色皙白,笑时会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看起来无比的亲切和爱。

但作为新手班主任,她确实没多大威信。虽然站在台上扯着嗓子喊这喊那的,可台下学生哪有人听,依旧我行我素。他们都在偷偷注意着明赫的动静,甚至时不时低声讨论几句。

朱明赫很讨厌这种好奇打量的目光,尽管他们可能并无恶意。

“够了!还想不想听课,不听就给我滚出去罚站!”待到左老师彻底发火了,教室才倏然间静下来。

朱明赫借用签字笔头戳了戳新同桌的胳膊,低声道:“你好?”

新同桌看起来木楞楞的,似乎在走神,好一会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有人在对他说话。他寡淡地瞥了朱明赫一眼,最后再也没有其他回应。

被人无视了。

朱明赫眉毛一挑:“同桌,我还没领书,能不能一起看看?”

他身形微微一顿,转过头,轻轻把书往明赫这边推了些距离。这时明赫才发现他漆黑深邃的瞳仁竟比常人大了些,像是被抽去灵魂的木偶,呆滞又木讷。

“你叫什么名字啊?”

半晌,毫无回应。

故意装作没听见?还是……切,无聊。

朱明赫左手有气无力的搭在桌边,整个人有些萎靡不振,妈的这人嘴巴跟上了锁似的,撬不出半句话。

明赫有些气,头一次吃瘪,居然被无视得够彻底,搞得自己好像舔狗一样。

新同桌当然不知朱明赫如此活络的心理想法,他还趴着脑袋正面对着书不停琢磨。他侧身动了动,却没注意到挂在椅子后的校服外套滑溜地掉在地上。

朱明赫看到了。

但他面不改色地伸腿上前踩了好几脚,盯着白色校服上不太明显的鞋印,心里舒坦多了,不自觉开始哼起小曲。

他想,早知就不自作主张坐过来了,等会下课就去找班主任把位置换一换,他可不愿一整学期同个哑巴做同桌。

窗口有一树梨花,别在青葱的树叶间,明晃晃地一片雪白。花瓣薄薄的,落在窗台夹缝里。

有风从窗边吹进来,掀起新同桌额头上蓬乱的头发,露出光滑的额头。

咦?

朱明赫眼睛不由睁大。

精致的轮廓加上俊美的五官,搭配上一身小麦肤色。一双标准的单眼皮眼睛,眼尾处轻微上扬,高挺的鼻侧上竖着两颗黑痣。

很漂亮的一张脸。

朱明赫右手撑着下巴,歪起脑袋,眼睛半眯,实际上他正在光明正大地观察着这位新同桌。

也许,还不算太坏。

他忽然伸出左手,从新同桌盘旋的发窝里捻下一片碎花瓣。新同桌似有所察觉,他蓦地转过脸怔怔盯着明赫,模样不想先前那样呆滞,眼睛瞪得溜圆。

就好像是按上某处机关,原本僵硬不动的娃娃忽然灵动起来。

明赫无辜道:“你头上有东西,怎么了?”

朱明赫朝他伸出左手,支起食指和拇指,指头尖有一撮碾碎的白色花片。

“喏,就是这。”

那人不小心和明赫认真的视线对上,立刻躲闪眼神,摸着脖子始终不坑声。

看样子新同桌似乎完成了一轮激烈又严丝合缝的自我内耗,因为肉眼可见他的耳尖变成粉红色,并一点点往外蔓延,最后连锁骨那一块都红了。他别扭地向后挪了一段距离,点了点头。

原来这种孤僻内向的人竟会给出这种反应吗?他这算是在羞涩吗?为什么?

朱明赫感觉好笑。

阳光穿过稀疏的枝叶,零零散散照在明赫脸上。他的两片薄唇在笑,狭长的双眼在笑,腮上陷得很深的酒窝也在笑。

还以为是块很难啃的骨头,没想到只是孤僻内向,但这在明赫眼里这并非缺陷,相反他可是非常喜欢这种性格。

“新同桌,这可不行啊。不理人可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如果让别人感到不满,哪里都不会要你的。”

说着朱明赫撕下一页草稿纸,按照记忆中的步骤,一步一步叠成了花朵的形状。

明赫轻轻放到那人桌子上,纸花没立稳,滚落到他胸前。他茫然地拾起,盯了好一会。

不知过了多久,朱明赫才听到微弱的声音。

“我叫陈勇恩。”

朱明赫瞬间乐了,他可是拿出哄女孩子那一套本事来忽悠,没想到这家伙还真喜欢这种折纸吗?

他忽然凑近,轻声问道:“勇恩,我可以这么喊你吗?”

陈勇恩身形顿了顿。

“你别紧张啊,你这样倒让我想起我以前学校的一个同学,算不上什么朋友。可他那人就是个胆小鬼,总是碰点事就哭哭啼啼缩在角落里。”

明赫继续:“不过啊,他最后退学了。你猜为什么?”

面面相觑半晌,陈勇恩捏住书本的手指不由收紧,他说:“为什么。”

朱明赫轻笑:“嘿嘿。原来你是会讲话啊,我还以为新同桌是个漂亮哑巴呢。”

陈勇恩浑身僵住,装作没听见。

“啊,抱歉开个玩笑话。你不会生气吧?”明赫说着,凑近些,他注意到勇恩脖间有一颗黑痣,随着勇恩不自在的动作隐没在校服领口里。

“不会的。”

这是整节课唯一的一段对话。

这算什么,见色起意?

等等,瞎乱用什么成语,朱明赫心想,而且他又不喜欢男的。但是有一说一,这家伙可真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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