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就被王小南叫醒，朱明赫憋了一心窝子的火气却又无处发泄。王小南却很得意地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六点半的学校门口显然还没有什么人，就连早点摊也是稀稀拉拉陆续从远处缓缓驶来。
朱明赫说不想吃学校食堂，就立即下了车。
他自然清楚王小南的表情有多么难看，不过他知道王小南在外是不可能做出那种大吼大骂的行为举止。王小南一直觉得这种路边摊做出来的食物很脏，朱明赫倒是不觉得，有时人性比这还肮脏得多。
最爱吃的早点摊还没来，朱明赫蹲在树底下玩手机。
可能是人的第六感，朱明赫总感觉有人在看他，可一抬头那种偷窥感又消失踪迹。
错觉吧。
生活一旦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事时，时间总会感觉过的很快。于是一晃眼，明赫在这所新学校里已经呆了三天。
仅仅三天，朱明赫凭借着他满溢温柔、超高情商和出色外貌，至少在表面上与班里同学相处的非常融洽和自然。
除了一个人。
经历那次意外的相遇后，明赫和勇恩的关系似乎陷入了一种很奇怪的状态。
不知是不是错觉，明赫总感觉勇恩有点躲着他。
平常的相处模式大抵是勇恩坚持闷不吭声的性子，而明赫则在一旁刺刺不休地挑起话题。不过勇恩不是爱搭不理，他似乎有在很认真倾听，但又总是装作不甚在意的模样。
简直可爱的要命。
这是明赫发现的小秘密。
因为勇恩在听人讲话的时候，眼睛会不由自主往右下瞥，有时听到感兴趣的地方还会下意识眨巴眨巴眼睛。
“我说，朱明赫，那家伙就是个闷葫芦。你还真能和他玩到一块啊？”
“每次说个话理都不带理一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主席儿子，实际上只是个没爹没妈的孤儿，还摆这么大的官架子。”
朱明赫眉毛轻挑，那颗眉上红痣也随着动作起伏。
肉眼可见，勇恩的人际关系简直差到离谱。他曾挨个旁敲侧击，他们对勇恩的印象几乎都是阴郁、恶心、傲慢还有愚笨，他们自然不会傻到当面嘲讽谩骂，但也绝对不会主动找勇恩聊天。
明赫想：班里的孤狼？也不能这样形容，最多是一只还没有驯化的野狗。
朱明赫：“老实说，他真的挺好玩的。你们不觉得吗？”
周遭同学听到此话一愣，有些难以置信。
“好，好玩？”
这时学习委员兴冲冲跑进教室，班里一瞬间炸开锅地聒噪起来，个个都莽足劲往外冲，原来是物理课和明日的体育课调了一下。
“哎算了，别管他了。明赫，走去打球啊，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技术呗。”
“啧啧看样子朱明赫估计是个高手。”
也许是朱明赫总爱穿一身休闲运动套装，给予了他们这样的错觉。实际上自从初中得了病后，明赫几乎没碰过球了，但戴发带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明赫本来想等着勇恩，哪知那家伙出去接个水人影都消失踪迹。他在整个楼层晃悠一圈，从一头的厕所走到另一头的开水房，最后只好下楼去操场。
温柔的风推不动厚云，阳光在操场的草坪渡上一层薄金。龙井川中学的绿皮操场小的很，还很破烂，好几块绿皮地都被掀翻了，也不知这跑道究竟有没有标准的400米。
有人喊：“明赫，接球！”
一个篮球滚落在明赫脚边，他五指抓起，很陌生的感觉。
明赫收敛笑意：“不去。”
那人疑惑：“为啥，体育课那老师从来没管过，别担心。”
几个男生起哄：“走嘛。想和你切磋一下。”
明赫：“听不懂人话？我不去。”
朱明赫取下额间的发带，随意缠卷在手腕上。
气氛莫名古怪起来。
这时，一道急促的哨声响起，穿透喧闹的操场，直击心灵，让人瞬间安静下来。
明赫：“集合了。”
果不其然如他们所说，体育老师连人也没清点，就直说自由活动，然后原地解散。明赫扫视一遍，也不知陈勇恩到底躲哪里去了。
朱明赫有哮喘病，不是先天遗传导致的。
第一次哮喘发作时，他看着自己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清晰地听到脉搏鼓动的声音，窒息感犹如巨蟒，紧紧钳住喉咙。他也忘了究竟是什么原因引起，只记得当时朱长玉不太相信地问他，你演戏呢？
这是一段不太美好的回忆。
不过近段时间哮喘再也没有发作过，明赫还挺高兴的。他想，等彻底恢复后，他决定好生打一回篮球。要是再不碰碰，手说不定就真要彻底生疏了。
走着走着明赫意外看见了陈勇恩。
隔着几片草丛和树，他靠在没人的乒乓台背英语单词。桌上还重叠了几本教材和练习册。
朱明赫愣了愣，鬼使神差折了一束草堆里的粉花，然后一抛，正好跌落进他的手中那本书上。
勇恩的脚动了动，抬头望过来。他讶然，没想到竟是明赫。
朱明赫：“我说怎么一直找不到人，竟然躲在角落被这我偷偷努力学习。”
陈勇恩呆滞了几秒，接着把腿站直了些，同时赶忙把书合上藏在身后，无措地看着明赫。
朱明赫后槽牙快咬碎了，才憋住笑。
这人怎么总是什么话都不反驳，还是说他连气都不会生吗？真叫人想要试探他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明赫：“刚刚怎么不等我。”
勇恩茫然：“……等你？”
明赫：“对啊，你看班上同学哪个不是结伴而行。所以你必须向我道歉，居然都不说声自己偷偷走掉了。”
真是蛮横无理的要求。
勇恩：“我不懂这些。”
明赫：“噗，行吧，原谅你了。”
微风轻轻，吹在身上很舒适。陈勇恩继续抱着书背单词，明赫不知从哪里又折来几朵粉红小花，趁着勇恩没注意轻放在他的头顶、耳背和衣领里。
那枝丫挠得勇恩痒痒的，他浑身抖了抖。
几朵粉花随着落下，明赫用手按住他的肩膀，说：“别动！又掉下来了。”
勇恩一僵，乖乖没动。
好近。
明赫捡起粉花，靠近他的脸比划一番，试探着将那束花朵夹在右耳。因为勇恩鼻端的两颗小痣是靠近左侧，散开些不会显得冗杂，不出所料的漂亮。
勇恩呼吸瞬间停滞，身体下意识往后缩，因为不自然的姿态导致小花从耳后落下，缓缓坠于地，零零碎碎散落几片花瓣。
那日也是，勇恩似乎总是很抗拒近距离的接触。
不，或者可以说是害怕。
明赫：“勇恩为什么总是躲着我呢？”
勇恩撇开脑袋。
明赫：“行吧，你外婆怎么样了？”
话题转变得过快，勇恩没反应过来，顿了许久才开口：“她摔了一跤，医生说没有大碍，在家多养养。”
明赫：“没事就好。”
远处传来呼喊，是高俊元。他气喘吁吁跑来，脸色通红招手喊道：“朱明赫，你居然躲在这里，真叫人好找，体育老师喊你过去一趟。”
明赫：“来了。”
跑了一段距离，明赫忽然转过头：“等我回来。”
勇恩怔怔看着朱明赫的身影一点一点缩小成黑点，直至消失不见。他低头想继续看书，结果一个字也没有读进去。
体育老师：“朱明赫？”
明赫：“我是。”
体育老师走上前拍了拍肩膀，力气大得让朱明赫一趔趄，险些没站稳。
体育老师：“确实有点瘦弱了，好生养着身子。不能来感受我的体育课，真可惜。”
明赫揉了揉肩，脸色不太好看。他舒展一圈手臂，又抬起胳膊腿看了看，心想着真的看起来很虚吗。
体育老师：“不过请了长假不代表不来上课，你还是要在一边旁听，知道吗？”
明赫：“嗯。”切，管的真多。
结束谈话后朱明赫打算原路返回，没想到遇上一只拦路虎。
高俊元右手食指转着篮球，眼见朱明赫走出来，重重地将手中篮球掷向朱明赫的脸中央。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若是朱明赫没接住的话，那球就会落在朱明赫脸上，砸断他的鼻梁骨。
朱明赫双手接住，脸色不太好，但语气开着玩笑说：“喂干嘛呢，你是想毁掉我这张帅气的脸吗？扔得这么重。”
高俊元赔笑：“抱歉抱歉，手滑。我就是来问问，怎么不跟我们去打篮球啊？”
犹豫片刻他继续道：“你怎么老是跟那个人呆一块？”
朱明赫：“谁？”
高俊元无语：“你知道我说得是谁。”
朱明赫依旧装疯卖傻：“你不说名字我怎么知道是谁？而且班上同学都很友好，所有人我都挺喜欢的。”
高俊元微微皱眉：“喂，朱明赫。你别在这使劲装，我真的不理解你老是倒贴那个陈勇恩，一个没爹没妈的怪胎你还喜欢上了？”
朱明赫眯了眯狭长的双眼：“喂喂，注意点措辞。你可是人，别学那种没思想的畜生说话。”
高俊元彻底恼了：“你踏马，再给老子说一遍！”
高俊元那张脸刷地沉下来，眼底愠色渐浓，额头上疙瘩般的痘红肿得要爆开似的。恶心死了，朱明赫不想看他，他怕会吐。
“你给老子等着。”
高俊元离开前留下这句话，朱明赫觉得好笑，他这辈子最讨厌对他指手画脚的人。
喜欢？怎么可能，朱明赫心想，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胆小鬼。陈勇恩毕竟以后可是要做他的狗，怎么说也要稍稍维护一下。
朱明赫回来时，勇恩已经收拾好了书，一如既往的独自站在人潮中。他微低着头，但阳光正好，照着耳后浅浅泛红。
明赫：“勇恩我回来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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